本帖最后由 卖麻糖的小村姑 于 2017-9-26 14:47 编辑
无 声
芸芸众生在人群的熙攘中静默无声。
秋日,雨来,叶落,寂寥。
她与人无争地走完了她的一生。尽管在我的成长世界里与之并无多大瓜葛,但又深深地不能遗忘。
我与别家的孩子不一样,他们很是念想外婆、外婆家、外婆桥,而我对外婆除了有亲人血缘关系上的称谓外,便无其它。没有念想,没有美食,没有童趣玩耍;有的只是她苍老的手,跑到鸡窝边捡起一个鸡蛋,从右手到左手,爱不释手的记忆。她将鸡蛋放到嘴边,呼呼吹去蛋壳外的软毛、稻草叶、灰尘脏东西……吹不去的脏污,她会*惯地擦在围裙上,说是围裙又不是围裙,它有别于今日的妇女洗衣围裙,而是作古的两开群。
冬日来临,外公就穿一条裤子,再穿这两开群,拿火钵取暖,外婆在一旁缝补衣物,或是搓草绳。
80年代的秋天,节气过度分明。白露之时真印证了:露从今夜白。霜降节气后,过不了几天,霜便铺满残留稻茬的田野。有些年雪在农历的十月便飞舞而起——那些年特别冷。打完大豆的秸秆是烧火的上等佳品,它的火不容易熄灭,可以放在火钵里,再加上一些木炭,火的温度能维持大半夜——那些年又特别不冷。因为外婆总能想出很多办法替代这种烧火的上等佳品,让一家七八口人在冬天都能长久地可持续地取暖。
我对他们的记忆,很少,很单薄。少的只剩下几个场景:一不小心打碎了鸡蛋。鸡蛋落在地上,外壳破了,但里面的薄膜似乎未完全破开,顺着蛋壳破裂的缝隙只流出少许的蛋白来。外婆左看右看,左手加右手去捧那个蛋,再找来碗,盛放好。一边自责自己手怎么不小心滑落了,一边又暗地看向鸡窝——里面没有第二个了。
她收拾着地面,把碗放到锅台上,靠近锅盖,生怕摔了——舍不得鸡蛋,更舍不得碗。妈妈说:她曾因饭太烫,换手时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怕父母骂,悄悄地拿出去扔了。心里却胆颤了大半辈子。
节约是外婆永远不能更改的优点与缺点。
外婆生于1928年。
有那么一年,近八十岁了,得了肺病去住院。他太老了,别人送来的香蕉,一支都吃不完,只能吃半只。我们*惯地将她吃剩的那半只扔了。她总舍不得,她没力气又制止不了我们。再后来为了那半只香蕉,她就忍着不去吃它们。
她说,她们年轻的时候一直都吃不饱,也就在过年的时候,能自由地吃一顿,还是吃不饱,因为饿得久了,胃都小了。她说着话,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胃,好像一个肠胃专家一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激动地说:现在政策好了,老人还有钱发发了。要多活几年!可这话说完没两年,她便去了。
她说:年轻的时候,日本佬来了。听说要抓好看的姑娘。我们都在脸上涂“灶膛灰”,把脸尽可能弄黑一些。日本佬很坏的,这种幼年留下的记忆,深沉地在脑海浮沉了一辈子。甚至买个日本的电饭煲,她总不免说:日本佬的东西,有没有毒哦?
她说:嫁给老头时,老头家穷的类。四个兄弟两间房子。他们分到了楼梯弄,睡在猪栏背上。冬天结的婚。风从门缝里肆虐而进,她起来点灯,看看。点了两根灯草,亮度跟现在电灯一样,很亮的。她说着用手比划着,用双手划出很大一个圆形,原来亮度是可以用大小形容。灯很亮,然后前庭后院的大伯小叔妯娌都来了,骂了句:败家的,谁家点两根灯草的。
我没见过灯草,只在电视里见过,所以想象不吃两根灯草的亮度尽能召唤全家老小来开批判大会。
往事历历在目,她好像记性特别好,那些有关吃饭的,住行的事总能如数家珍一般,一五一十地给你娓娓道来,多少年都清晰如初。
秋天,收获的季节。五谷丰登!只可惜我们只能用祭祀来告诉她,这些年收成相当不错,相当不错。
岁月总无声,我们都忘记了。
勿忘历史,砥砺前行。
2017.9.20 晚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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