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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3-6-6 16:15 编辑
修车铺 (街檐下之二)
李邦林
那年他用大红磁漆在一块旧木板上写了两个醒目的大字——补胎,下面是一组同样醒目的电话号码,立在醒目的大路边,请镇东的算命先生挑了个黄道吉日,他的修车铺正式开业,起灶自顾了。这天他破费点燃了一挂五千响的大地红,四个春雷炮,门前噼噼啪啪撒了薄薄一层纸屑。
可是开业后的第一笔“生意”却不是修车的,打进电话的人是一个怀孕六个月的孕妇,以前怀过几胎,胎气不足,前功尽弃,都在提心吊胆里流产了,人们私下里称她为“脱产干部”。她看到“补胎”二字,眼前一亮,兴许高手在民间,祖传秘方有时往往超乎杏林大师和妇科专家。当她询问后知道是一家修车铺后,愤愤地骂了一句活见鬼、神经病。
那时城市上下班路上的自行车流是这个城市晨昏里一道养眼的风景线,自行车是当时人们的主要代步工具,小马的车铺也就在这时应运而生。
那么多在路上奔跑的车子,难免有掉链子的、断钢丝的、刹车失灵的、轮胎漏气的、座垫破损的、车轴断裂的……重病沉疴,轻伤小恙,将车推至车铺,化个小钱,手到病除,改头换面,重新上路,疾驰如飞。
几年下来,手里抲的都是同一条“蛇”,小马对车子几百个零件的拿捏就像一个外科医生对人体所有骨骼的剖解,庖丁解牛,他闭着眼也能操作自如了。
转眼,摸河淌水的小马在岁月的风尘里打磨成了扬蹄识途的老马了。许多外国佬都涌进不远的县城,机器人也进了某些家庭的大门了,他易地换了几次门面,有些是他意识里的自我抉择,有些是政府所作的规划改辙,到现在还是开着他的修车铺。只是修的自行车少了,电动车多了,有几辆是农村老人卖菜的脚踏三轮车,并兼营开锁配钥匙——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三餐有汤。
老村拆了,以前的邻居福珠老太摸到他的修车铺,来看看多年前老街坊,叙叙旧,感谢经年旧月的扼腕之交。这时他会歇下活与她聊上几句,闲聊里不经意间将顾客换下的废旧车篓,用铁丝扎了一只菜篮子送给她,又问上次修好的抽水马桶没有再堵吧?老太说没有没有……
打烊时老镇已是万家灯火,晚归人走在回家的温馨里。他把充气机的接头留在门外,充气机始终保持足够的压力,他要保证他人不在店里的时候也能履行“廿四小时免费充气”的承诺,早起的卖菜人踩着路灯微光给轮子补足气,环卫工人已在晨曦里为古镇开启出一条整洁的大道——早安,古镇!
那个全铜的充气接头,好几次被人偷走,他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暴自弃,他心平气和换上一个新的,修车铺照样忠实地守候在你的身边,等着你铆足劲,充足气,下里巴人用衣摆擦了一把汗又移步各奔东西了。
最初的那块“补胎”招牌早已不知所向,很多年前打进第一个电话的那个孕妇也早成昨日黄花了,在满世界跑着四轮小车的当下,马师傅的修车铺仍旧开在老镇巷子里,“免费充气”的灯箱一直亮在小镇幽静的暗夜里。他每一次向太阳的招手,都把自己的情结连在最底层的脉动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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