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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讨饭 (街檐下之二十一) 李邦林
义乌人叫他“兰溪”,兰溪人叫他“义乌”,村里人叫他小讨饭,他身份证真名叫黄大庆。 这一粒苋菜籽一落下就掉进了一片苦水里,他爹黄大麻子来不及看一眼出生的孩子就被抓壮丁了,在望眼欲穿的等待里再也没有回到老村。瘦骨嶙峋的娘牵着骨瘦如柴的儿,来到古镇讨口饭吃。苦娘衣衫褴褛,一手牵着小子,一手握着一根打狗棒,小儿挎着一只讨饭篮,吃起了百家饭。 镇上人叫娘讨饭婆,叫儿小讨饭。 拜年拜到六月六,新鲜豆腐新鲜肉,斗转星移,小讨饭长大了。古镇紧靠义乌江,依仗这条水路,撑船撑筏的人多,跑码头背袋头的人也多。云帆升落,纤路逶迤,在风尘仆仆的如歌岁月里浸泡,蓬转萍飘,浪迹天涯。小讨饭黄大庆与背纤的伙计们在舱内怯怯地用麦秆偷吃了一口“丹溪红”以后,从此在嘈杂的市井声里有了纵酒言欢击壶高谈的一生,有了传奇跌宕的年齿。某一日他在兰溪西门码头落了足,揽活混饭,“小讨饭”成了过去,苦难里有了新一轮的辉煌,成了兰江码头上的一面旗帜,兰溪人都叫他“义乌”。 那年有人从兰溪回来就满村嚷开了,说祖坟冒烟了,小村出了一个大人物,在兰溪饭馆里无意间碰到一个大佬,交谈里竟是同村的,义乌的船倌长有事都要找他化解,逢凶化吉,仗义疏财,是一条江湖码头里的好汉。有天跳进寒冷的兰江救上一个落水姑娘,是兰溪同裕丰糕饼店老板的千金,最后成为老板的乘龙快婿,糕饼店的小老板。村里人都记不起有过这么一个人,也找不出相关沾亲带故的眷族,后来上了年纪的一位大爷想起早年是有过一个叫“小讨饭”的娘儿俩,离开村子后再也没有回来,一定是他了。 社会主义商业改造实行了公私合营,小讨饭收纳了大半生的颠沛流离,一家子落叶归根回到老村,生产队工分簿上写的是“黄大庆”,因他之前一直蹲在兰溪,村里人都习惯叫他——“兰溪”。 兰溪幼时学过拳脚,但村里人从没见他出过手,伤过人。那夜明月当空,兰溪喝过酒后来到明堂上,兴致上来,当着大家的面,摆起一个马步,下蹲一个扫膛腿,快速来个三百六十度转身,脚尖准确无误地落在起点上,泥地上清清楚楚划出一个大圆,像用圆规画出的一个圆满。接着一个海底捞月,一个黑虎掏心、手挥琵琶、双峰贯耳,一气呵成。他腰间围着块长长的汤布,他说这玩艺好处多,码头上干活时能护腰,擦把汗也方便,下雨时当伞,遇寒时当衣,绑树上当床,他还说危急之时更能当傢伙使用。如果是棍棒刀枪之类能防身我们相信,这样一条长长的软不拉几的布条,上吊都嫌不方便,打死都不相信。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他解下了汤布在水里浸湿拧掉滴水,“啪啪”两下,空中打了个回旋,似一条长枪左晃右挡,随即一个弓步,“啪!”又一个响雷,长长的汤布甩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朝明堂边那棵柳树飞去,在枯枝上缠了两圈,一个顺手牵羊回身一带,碗口粗的柳树折成两截,村民大呼兰溪好拳法! 他淡淡地说出门在外,讨饭都要带根打狗棒,江湖险恶,不备几招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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