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杯)风雨里美山

红海蜃楼 · 发表于 2023-11-20 15:26:03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唐寅的一首《桃花庵》，让多少人梦萦桃花坞。我们却在端午节后的雨天，来到了上溪的桃花坞。里美山松风古道入口，公路边上摆满了桃摊，一篮篮硕大殷红的桃子，像刚从天宫蟠桃园摘下来的仙桃，水灵灵的，惹人可爱。让人不知嘴角流的是雨水还是口水啰！我与娜塔莎撑着雨伞，从松风古道一直往里美山进发。雨中漫步，拾级而上，注定是一番别有风味的旅行。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阻挡不住爱山爱水的我们。大自然的奥妙和美丽，吸引着不倦的脚步。未行几步，人已隐入桃林深处。可见桃林郁郁葱葱，桃枝上一串串的桃子，压弯了树枝，有的已低垂地上。毛绒绒的红桃，不再羞涩，探头露腮，露出了丰韵的笑脸，翘首期待郎君的采摘。采摘不及者，有许多落果失意，散落在桃树底下，悲叹檀郎无情也。忽然发现古道边一光滑石头上雕刻着红色字，走近细观乃书“诗林”二字。我不懂其意，并问娜塔莎，她说:“古松道边有许多石头上刻有诗，你可留意观看哟。”一路踟躇慢行，路边山水潺潺。古道有各种大小石块堆砌而成，大的一阶三块石头，小点的四块石头，路窄处竟然是一块长石条直放了事。年久历经无数双脚的打磨，粗糙的表面已成光滑。石块变得黯黑，在雨水的浸泡下，长出了毛茸茸的青苔，整条古道，像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寂寞地躺在幽深的山林。在每一个路口，都立着一块木桩指示路标，写明松风古道，里美山村方向，不至于在风雨中迷路。行十几分钟后，百年松树林立，合抱不住的参天大树直插云霄，密密层层，笔直而上。遮天蔽日，天工造物，甚是奇观。宽敞路口则有大树虬枝舒展，如墨鱼无数只触手向四周伸展，抢占地盘。路边偶有凉亭可见，供游人憩息，不过已被山民所用，堆放着林木杂物，不可用矣。我一路寻找着石林，探觅着诗石，偶有所见，也是字迹模糊，或被风雨侵蚀，或被青苔埋没，看不清诗文了。正在我失望之际，前方草丛中突兀出一块大石头，红色字迹在雨水中格外耀眼，我如发现奇珍异宝，拔开杂草，仔细辨认，可见字迹清楚，我掩不住兴奋之态，细读:

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最后刻着:唐崔护。

娜塔莎听我念完诗，一笑春风，问我:“你可知这首诗的故事？”我一脸惊喜:“还有故事，快讲来听听。”她就一边走，一边讲起故事:以前有一穷书生，进京赶考。爬山涉水，步入桃花坞。一路风尘，已饥肠咕咕。桃花坞里有一户农家，叩门而问，见一姑娘面如桃花，心生情愫。别时许诺中举后必回迎娶。书生中举后竟忘之所言，等记起时已过经年。再回访桃花坞，得知姑娘相思成疾已逝，人去楼空。书生悲起心中，于门上书写此诗以念。听着喜喜悲悲，凄凄惨惨的故事，心情无限感叹。凝望远处山峦叠幛，云雾缭绕，在风雨中游走不停。世事变幻，人生无常，无不是如此云此雾，扑朔迷离，谁尽人意？不知不觉，已见前方密林之处天光乍现，终于走到古道尽头，里美山已举目可见了！

走出古道，就到了盘山公路。左侧通往建筑工地，一排三层景观房已临近工。右侧再走百米左右，就是里美山村，也就是吴山民故居所在地。徒步雨中爬山半小时左右，娜塔莎已略现疲惫，但一路精神抖擞，说说笑笑，二人行也不显寂寞。她边走边喊着口号:“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王杰董存瑞。”给自己加油鼓劲。难怪大家都说，那里有她在，那里就是春天。

刚进里美山村口，可见二百平左右的晒场。左侧进口一道白墙黛瓦宣传墙，上面横书红色“金义浦兰抗日根据地纪念馆”十二个大字，在风雨中奕奕生辉。山坡上灰白黯淡的二层楼房墙上，在树枝遮隐下略见竖写的“金义浦兰抗日根据地纪念馆”，白字淡紫底色。晒场正前方是一口水塘，经雨水冲刷，塘水泛泥黄色。靠晒场方是水埠头，其余三面石垒高堤，原木围栏环绕。环水塘三面，依山势而上，错落而建村舍若干，临水三间平房，黛瓦鳞次残缺，白墙昏暗发黄。上书陈迹红字:“毛泽东思想统帅一切”。遗留着一段历史的痕迹。沿水塘左侧发黑布满苔藓的石阶陡峭而上，一棵615年的苦槠树傲然而立，树高15.4米，胸围最大453厘米，平均树幅10.5米。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俨然一位坚毅的革命战士，守卫在群山古村。攀上第一个山坡，沿小路左进就是吴山民故居，故居中间是五间二层木质结构，前宽底后窄高，屋顶盖黑瓦，左右后墙是白灰砖墙。正面窗门上方悬挂横匾“吴山民故居”，中间还有一块“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金华市委员会党员教育基地”的牌匾，左侧白墙边双扇门上方是红底黄字:“金义浦兰抗日根据地纪念馆，原抗日第八大队吴山民故居”。可惜的是来不逢时，无人看守，铁将军把门，不能进去一睹遗迹，实感遗憾。但站在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窥视，也可猜测当年烽火岁月的艰难，革命先辈们抛头洒热血，英勇抗日的光辉革命历史。

在屋檐下躲雨，娜塔莎讲了一段逸事:吴山民是第一任国民政府义乌县长。他组织抗日队伍英勇抗战。日本鬼子对吴山民恨之入骨，组织部队围剿里美山村。烧杀抢掠里美山，威逼村民交出吴山民。村民视死如归，不吐一字。日本鬼子发怒杀光村民，烧光村庄，夷为平地。后来才慢慢重建回家园。里美山的村民为抗日，为民族大义不惜流血牺牲的精神，深深感动着我。雨越下越大，却浇不灭我们对革命先烈们的崇敬热情！

踞高临下，用手机拍下整村视频。但见村舍隐隐约约在树林杂草之中，整村开始迁移到山下，只是偶儿有鸡鸣声从风雨中依稀传来，更显得山村的寂静。青蔓爬山虎已侵占了残垣破壁，锈迹斑驳陆离的墙体，已失去了昨日的生机。远方散落的红墙砖房，粉墙黛瓦，隐约在雨中，树丛中，恰似桃树上一个个熟透的桃子。一切都在雨雾朦胧中，宛如世外桃源。娜塔莎拉着我的手说:“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不知阿姨还住不住在这里了。”我们继续在空寂的村庄里寻觅。

村中的路已不能言之为路，原来的路已被没膝的杂草和瓦砾侵占。走没多久，裤脚和鞋已被雨水沾湿了。好不容易小心奕奕地走到一幢三间二层房子，六、七十年代的白墙黑瓦房，白墙已发黄掉灰，黑瓦的檐口都长满青苔。第一间门半开着，一位老大爷站在屋内，凝神望着下个不停的雨水。娜塔莎走到中间一家，发现双开木门紧闭，铁将军把门。娜塔莎一脸的失落，此时深切体会到当年崔护重回桃花坞悲凉痛苦的复杂心情。转而询问老者，得知阿姨家已迁移至山下去了。俩人只好悻悻而归，娜塔莎的眼角流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跟我讲起了与阿姨一碗饭的故事。

那是在11年前的秋冬，我是一个一到周末就喜欢往山里钻的人，远离城市的喧嚣，带着对大自然朝拜的心走进大山深处，去探访那些古老的村落，和那些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

有次到里美山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本以为村里会有山庄或商店的，因为这在我们义乌山里面实在是太普遍了，所以也没带什么干粮，可偏偏这里还真没有，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真是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这时，迎面走来一位阿姨:瘦削的身材，剪着短发，头顶染的黄色已渐退，两鬓略显花白，上身蓝天底色紫白横细条反领短T恤衫，下身穿褐灰色长裤。被太阳晒得黄褐色的脸上充满阳光，看她慈眉善目，我就厚着脸皮迎了上去，羞涩地问:“阿姨，你家里有吃的吗？什么都可以，我们可以付钱的。”阿姨听了满口答应:“有，有，就是山里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山里货，粗茶淡饭是有的，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好。”说罢忙招呼他老伴说家里来客人了，便忙不迭的开始淘米做饭，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嘴上还不停地说，没有好东西招待你们真是过意不去。我看她忙碌，也不好意思干站着，就去帮忙烧火，打个下手。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一起边烧菜边聊家常，倒也其乐融融。一会功夫，饭菜就弄好了，都是阿姨自己家种的新鲜蔬菜，纯天然的绿色食品，清爽可口。最难忘的是阿姨把留给她自己孙儿吃的清明果也蒸起来给我们吃，那清明果的味道真是美极了，吃在嘴里软软绵绵的，带着清明果特有的那种青草香味和浓浓的田野气息一并吃进了嘴里，深深地刻在心田。

临走的时候阿姨还给我们一袋她们自己家种的柿子，两个大南瓜，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我塞给阿姨一百块钱，她坚决推让，假装生气地说:“这个不能要，山里人家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给钱就是瞧不起我了！”也是哟！阿姨的这份情谊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怎么能用金钱来估价呢？！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息的迹象。就像山里阿姨的情谊，源源不断地溢出。就如娜塔莎对阿姨的思念，在川流不息。我们沿着盘山公路，缓缓地在雨中移动。她已经累了，照这样的速度步行，起码还要一个小时后才能走到桃花坞，她还坚持着互相逗笑取乐。娜塔莎想到一个办法:拦过路车！可汽车也是廖廖无几。试着拦了二辆轿车，都是不搭理就一驰而过。正在我们失望之时，转过一个山坳，发现前方下坡公路边停着一辆蓝色的三轮车。娜塔莎如发现新大陆一样，开心地笑着:“三轮车肯定会带我们下山！”俩人蹒跚着走到三轮车前，却没人！希望竟成泡影，相视一笑，只好继续步行。我猜测:他们可能去摘桃子了吧。又转一个山弯道，后面传来“突突…突”的三轮车声，转头一看，还正是刚才那辆车。在风雨中缓缓驶来。娜塔莎急忙往中间一站，伸手示意:“老板大哥！麻烦带我们下山好吗？”三轮车慢慢靠边停下，驾驶座坐着二位大哥，身穿雨衣，湿漉漉的。“带一下没关系，要坐好注意安全。上来吧！”廖廖数语，没有犹豫。我们爬上后车斗，才看清车斗里有两篮新摘的桃子。

一会儿就到山下公路，得知我们在桃花坞下车，又特意逆路送上一阵。等我们下了车，他们才掉头回去往隧道驶去。我们刚站稳心定，转头寻望他们，车已在雨中远行。我仿佛还能望见车斗里的桃子，在雨中透出的鲜红，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