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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5-9-13 11:53 编辑
松凌渡(街檐下之五十六)
李邦林
史上的几次改道,江还是这条老江,一江清水淙淙逶迤向西,只是江面上多了几座现代大桥,少了过往的舟帆和弓背前行的纤夫。曾经的渡口被疯长的芦苇和芒蒿淹没了,江边的最后一个艄公也住进怡乐养老院追忆着他人生里的水上人家。南江的鸳鸯群秀出了耳鬓厮磨中的恩爱,草丛里守候多时的相机镜头曝光了它们的隐私。这里是松凌渡遗址,二百年前清道光年间出过一位本土大官,撰写过这里的故乡、故土、故人、故事,苍岭古道也就有了陈年里的风韵、风情、风貌、风味。
“站在相思的渡口,眼泪止不住的流……让我一个人在渡口,孤单的去守候。”逶迤的大江有过很多渡口,志书上记载松凌渡是老镇境内最早渡口之一。老镇在清乾隆廿五年才始建了浮桥,这之前和之后,漫长的江岸村舍人们要过江都是通过渡口摆渡。
水生伯是松凌渡曾经的艄公,在昼夜的守候里,一只船,一支篙,一只风炉,一条破被,一个男人一条狗,一个个重复的江上日子,在时而繁忙时而冷寂的渡口,迎送着面熟的乡亲和匆忙的过客,在四时的轮换中演绎讲述着发生过的故事。
他是一个无儿无女的鳏夫,那年在祠堂按照宗族的规矩全体村民齐聚列祖列宗遗像面前,推举松凌渡摆渡人的议程。水生伯那时还年富力强,除了有对一江清水的丰富感情,还有对渡口常挂心头的责任。竹篙子一点,渡船划过水面,迎送着赶脚的民夫,方便了赶集的村民,送走了赶考的考生,成全私奔的男女,应对山寨的强人,救急暴疾的病人,特照应急的公差……眼下江河水长,前方山高路远,行人筚路蓝缕,祈望各自保重。
那只叫大黄的狗,安静地蹲在沙岸那棵歪脖子柳树下,夏天乘风凉,冬天晒太阳,看着老伯在江上穿梭往来。船尾有只小风炉炒菜烧饭,来摆渡的女人或同年有时会给他送上几只鸡蛋,或一把刚出园的嫩菜。江流处他筑了一湾鱼道,布了竹帘机关,桃花水下来了,每天都有新鲜石斑小鱼河蟹大虾丰富小桌碟盘,弯身舀一勺江水煮茶,对面有人在喊过江啰——,老伯爽朗回应一声来啦,竹篙子朝岸边一点,船儿向对岸移去。
撑船老人会在夏天夜幕渐浓时把自己全身脱得一丝不挂,跳进大江毫无牵挂地让江水酣畅淋漓地泡个痛快,洗去一天的疲劳,轻松洒脱地躺在船头,他的狗守在他身旁陪着,月色下波光粼粼,静谧中江水潺潺。
那天夜里大黄突然狂吠起来,撒腿朝北坡上跑去。水生伯马上警觉起来,静夜里细听有女人悲泣的哭声,老伯紧跟着大黄跑过去,微弱的月光下,有个白衣素缟的女人,跪伏在前几天下葬的那个年轻男人的新坟前,悲痛欲绝。老伯看出是三房头的沈云香,她的男人遭遇不测雷击身亡,即义乌人常说的“天雷祸”,人死了不说,名声也不大好听。沈云香的肚子里还骚动着他们未出生的胎儿。她解不开灭顶之灾下的心结,找地下的丈夫哭诉来了。夜鸟的寒号撕裂着一个绝望女人的心,她解下腰间的白绫挂在墓地的那棵桕子老树上……
水生伯赶到,一个箭步抱住沈云香,用随带防身的小刀割断白绫救下了她,搀扶着领她回家,告诉她,眼下的黑夜,挡不住明天升起的太阳,浮云遮住残月,清风吹散阴霾,那一晚的乡村之夜并不平静。
几年里,寻短见被他救起的那个沈云香,有时会踏着暮色过来陪他说说话,月色下有了呢喃的低语,孑然一身的男人心里有了劫后余生女人感恩的温存,南江的春涨拍打着老船的船帮……
当今老镇只有在老人的嘴里还时常冒出“渡口”的零碎回忆以及它的轶事,那些影像里的曾经真实已消弥于渐行渐远荒山野岭之中。在野史的相传里,人们仍旧津津乐道地说起那段兵荒马乱年月,老人看见远处那面膏药旗在山谷间忽隐忽现,一队矮子鬼向村子走来,他咬牙忍痛用竹篙坚硬的铁砧头把船底捅了个大洞,渡船须臾间斜倾于大江的浅滩上,他与他的大黄则藏匿在松凌渡茂密的山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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