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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5-11-4 16:08 编辑  
 
牛杂汤(街檐下之六十一) 
 
   李邦林 
 
 
  生产队要杀牛了,消息一传开,全队男女老少都处在最亢奋的期待之中。 
  队里有四头牛,一头老牛,三头黄牯。 
  那条老牛当初并不老,成立合作社那时,是富裕中农丁恒喜带着他的这头牛也一起入了社,从此后队里散落在螺蛳潭和草鞋坑一带的水田旱地都是它翻耕的,它有一对好看的弯牛角。 
  老奎头是队里有名的田把式, 犁耙耕耖的活都是他干的,由此他与水牛也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乡村的晨雾和暮色里,总看见他背着一张木犁和他的牛走在纵横的田堘上,构成一副诗情中的水墨画。 
  每年春天开犁前,老奎头便给老牛灌了米酒蛋花汤给它添劲加油,拍着牛头对牛说我的好伙计,这满畈的厚土就指望你了。 
  夏天双抢田家少闲月,酷暑难耐的牛喘着粗气,老奎头会卸下牛轭,牵牛到溪潭中让牛洗个澡,喝口水,缓口气,他自己也找到树荫下解开衣襟透透风、敲筒烟、过把瘾。 
  秋天打场了,荞麦花开得正繁,他和老牛慢条斯理地走犁在田畴上,翻出一片泥浪。 
  冬日的暖阳下,背靠水碓屋的老墙,老人、老牛、老墙上”农业学大寨”标语,和谐里老人耐心地给牛喂着稻草,说着知心话,人和牛疲倦的身子有了暂时的休整。冬夜里他会摸到牛栏里添上一把干草,把漏风的窗户塞紧。 
  那年夏天正热,老奎头老运不凑耕田时一使劲踢到一只破农药瓶,锋利的玻璃尖尖扎进了脚板,血流如注,加上天热,他一头便晕倒插进滚烫的田水里。他喊停埋头前行的老牛,老牛回头看见了殷红田水,看见了田水中的老人,它用粗糙的舌头舔着老奎头的额头,又用身子挡住毒辣的阳光,留出一片阴影。直到社员们发现赶到,才把他抬出水田…… 
  年复一年,人老了,牛也老了。老奎头常常在牛栏里抱着牛头含泪对视,栓好牛再回望离去。 
  村里每年都把白露这天被定为“修路日”,这是祖传下来的定律。村里的田头地角、山间阡陌、沟汊河堤,经过一年的洪水冲刷,行人车舟人为的巅簸坍塌,使之路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这天全村劳力放下所有农活齐心修路,由集体派飯会餐,那个时节队里的毛芋、茭白、蔬菜都应市了,斩一片肉,大家聚一起热闹一番也是很奢侈很隆重的。 
  杀牛的风波起因就由这年的修路节引起。 
  队里的这头水牛老了,牙口不好,毛色也掉了,它已干不了重活了,每年还要配一个小牛倌伺候着,現在的农耕大事完全可以由三头年轻力壮的黄牯顶着。队委决定在修路节的节点上把老牛杀了,牛杂给村里集体缮食,牛肉分給每户社员,牛杂汤谁要按照惯例谁都可以舀上一陶罐,给百姓碗里也添加一点油脂,在那个每人每月只发二两肉票的年代,这可是皆大欢喜的。文书捷足先登已向有关部门办好了准宰手续。队里那个游手好闲的与美国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同名的“萝卜丝”瞬间手舞足蹈起来,大喊有牛肉吃了,社会主义好。 
  杀牛那天,晒场上站满了人,村里难得杀牛,他们要和老牛作最后的告别。当然“萝卜丝”也在其中,他死死地盯着它后腿上的那块腱子肉。 
  人们看着老牛流着眼泪在人堆中寻找老奎头,并且在屠夫举起斧头那一刻面朝大家慢慢跪了下去,轰然倒下,边上大锅下的灶火烧得正旺…… 
  此时的老奎头则把自己封闭在那间牛去栏空的牛栏里抱头痛哭,满地是“大红鹰”香烟的烟屁股。他抓起一把干草漫天撒向整个空牛栏,抱着一根细柱抽泣,牛啊,我的好伙计! 
  过后他对队长说牛肉我不要了,牛杂汤我也不喝了,你就给我一只牛角吧。 
  他捧着那只牛角庄重地摆放在上横头的长案上,扎上一条大红绸,红得耀眼,像一团火,每个四时八节他都要例行给它插上三支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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