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全天下母亲!
今天是丁酉岁末,除夕日,天气尚好。
隔壁小明早已在自家大门上方挂了一对大红灯笼,又在防盗门两侧贴了“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对联。
今天早早就起床了,帮助母亲打理谢年的晚饭。
在厨房洗刷时,发现窗台上那几个花盆里头,大蒜长势喜人。
自社区不让在花坛种菜后,母亲在顽强的种菜意识下,又在窗台铺开了战场。
我心里想,这窗台花盆大蒜说不定等下炒菜会派用场呢。
大年三十中午过后,街上大多商家纷纷打烊回家过年。
媳妇过来说要上街去买几支鲜花来点缀下母亲的客厅。
过了一会儿,她手拿两把鲜花回家,难得她还赶上呢。
我是植物盲,看那鲜花也是常见的品种,却叫不上名。
记得上次到平湖活动,金华驻沪办的叶主任曾介绍给我一款识别植物的“形色”软件,下载至今一直无用武之地,今天刚好打开APP来试试。
我把手机镜头对准鲜花叶子一拍,手机屏上马上显示是百合花,还附了一条解释,“风吹雨打浑不怕,只为永日展娇妍”诗句。
另一种是“静来暗浮香,撩放难自了”的唐菖蒲。
母亲对土地的恋情,媳妇对鲜花的情结,都源自于深藏在生命中的一种本能反应。
对,这就是农耕民族对土地的依恋。
已化作基因,已融入生命,无论环境变化,无论岁月更替,会时不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说不清,道不明。
插在花瓶里的这几枝鲜花,绝不仅仅是好看,那生机,那灵气,必定成为客人进门一刹那的第一吸睛点。
我在上海戏剧学院求学期间,曾写过有关海派书画的论文,主要是对折枝花鸟画为什么会发端于上海市场进行了探索。
上海是从一个小渔村发展而来,只不过百来年历史,但随着通商口岸开通,民族工业崛起,吸引了周边大量务工农民进城。
在繁重劳作之余,他们用什么来慰藉挥之不去的乡愁?哪怕瞧上一眼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也好啊。
吴昌硕是海派书画的领军人物,折枝花鸟画是他的代表作品。
这些画作,色彩鲜艳,画幅不大,构图简洁,三笔二笔就能画出一幅,价位自然高不到哪里。
平日里在家,一个人细品画作,观画思乡,睹物思人,犹如家乡的一草一木,引起离乡人的心底共鸣,能解乡愁。
还有,江南舆论氛围历来好读书,有纸崇拜书崇拜心理。
请注意了,有潜在消费群体,有可选商品,这市场不火才怪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正值义乌小商品市场如火如荼发展期,我周围有好多亲友邻居都投身于商海。
其中有一位母亲少女时代的闺蜜,我们现在是邻居,我一直叫她姨娘。
她嫁给了城里西门陈家,把娘家做长寿面技艺带来夫家,开起了作坊,生意自然比乡下还要好。
姨娘家有三男二女五个子女,我都叫表兄弟表姐妹,这时候,有的经商,有的手艺,还有跑运输的。
姨娘家在湖大塘的西侧,有一块自留地,也因无人打理荒芜一片。
有一天,姨娘跟我父母说,那块自留地要不你们拿去种菜?
听到这话,看把我父母高兴的,当即上街购置了全套农作物工具。
父母都来自农村,祖祖辈辈与土地打交道,对土地的渴望与生俱来,已深深刻划在他们身上的基因架构里。
但是,来自外界的影响,特别是少孩时期的影响,同样十分强大。
一当遇到某种触媒,深埋内心的情感会瞬间激发起来。
比如那天,在大姐家,大外孙女在弹探戈钢琴练习曲,一旁五十多岁的小妹,我从没有听说她会跳舞,竟突然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尽管没踩准拍子,舞姿也就只那么点意思,我却从她脸上洋溢出的表情,看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天真烂漫。
以前,由于生活条件的窘迫,由于外界教育条件的限制,埋灭了小妹的舞蹈天赋,却始终难灭她内心那种渴望。
此后,我每天下班回家,不敢在外面瞎晃荡,急着赶回家,帮父母整理自留地,给那些青菜啥的浇水成了第一要务。
站在湖大塘高高的田埂上,眺望远方,城中心的房屋鳞次栉比,城郊的阡陌纵横交错,不时还能在风中听闻篁园路小商品市场传来的高音喇叭声音。
夕阳西下,染红天边云霞,映衬出父母精干忙碌的身影。
老金爷爷是湖大塘村人,他家菜园子就在湖大塘东侧洗菜汏衣埠头边,在我到姨娘家自留地的必经之路上。
我发现,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好像天天都在菜园子里劳作。
老金爷爷话不多,动作胜过语言,看见我,时不时会一把塞过来一包菜籽秧苗啥的。
“嘿嘿,青菜籽。”
“天罗。”
父亲对我说:“老金爷爷今天来我们地头转过了,他送来几株冬瓜苗。”
种菜也是会上瘾的,真的。
因为有和养宠物的共同点,呵护。
如果一天没有时间给菜地浇水,那些个菜蔫了,自己反而心痛不已。
如果下大雨,别人是往家跑,我是穿好雨披拿上锄头往菜地冲。
与养宠物也有不同处。
宠物是撒娇卖萌,种菜是给你期待收获。
看撒下的菜籽长出秧苗,看秧苗一天一天茁壮成长,看开花结果,看着都让人开心。
在大上海开发都市农业的敏航公司董事长是我老乡,大家亲切称他田大叔。
田大叔对田园的热爱,可以用“痴迷”来形容。
他每天早上不到五点起床,先田间遛一圈查看,拍了许多田园照,回屋再作一首王记田园歌,然后配上九图,在微信朋友圈发送,引来围观一众点赞。
在2016年,他精选部分诗作和图片,编成一本《田大叔田园歌》,跟我的诗歌作品《桂花飘香时》成一辑出版。
非常“气”人的地方是,每每等吃饭时候,田大叔还常常在群里晒农家菜,可“恨”至极,不断引起“群情激愤”。
父母把自留地当花圃来管理,种了很多应季蔬果,非常养眼。
青菜,每天都可以割一把带回家炒菜,来不及收割的“登登登”长出了菜芯,菜梗味道也很好,但开出漂亮的油菜花后就不好吃了。
毛豆,一年收一季,青豆时做菜,等黄了收了拿去换豆腐。
特别是冬瓜大丰收!尽管面向亲友大放送,还是把家里的有限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有道是,岁月荏苒,芳华似水。此情未了,此意难忘。
三年后,姨娘家自留地被政府部门征用,要修一条南北向的香山路。
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是当时义乌发展写照。
为了安抚父母的失落感,大姐建议到新马路菜市场销售塑料包装袋,离土而不离氛围。
我也认为这个选项正确,力劝。
父母在吵杂而熟悉的环境重新定位,让心理平稳顺利过渡。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义乌市中心启动旧城改造,拓宽街道,建市民广场。
我家老房子属城中西路拓宽工程动迁范围,老房子被拆了。
异地安置后,新老邻居被重新组合。
原来在义金路修补汽车轮胎的仙兰奶奶家与我家分在一个组团。
此后,母亲与她结为形影不离的老闺蜜。
仙兰奶奶还是一位种菜能手。
仙兰奶奶也是老街坊了,只不过原来两家相隔有百来米距离。
记得很多年前,有天早上,我打开老房子后门,发现门阶石上放了一大包莴苣和青菜。
我惊奇的问道:“妈,门口有包菜,是谁送来的?”
“仙兰奶奶吧,也可能老金奶奶送的吧。”母亲已经习惯了这种常态。
仙兰奶奶、老金奶奶都是种菜专业户,路过我家后门,隔三差五会放一包蔬果在门阶石上。
我们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奶奶送的。
嗯嗯,还有几位邻里,也会这样随手送一大把青菜啊芹菜啊什么,我也弄不清是他(她)们中哪位放的。
现在想起,我心里依然暖暖的。
仙兰奶奶和母亲在新建小区的角落开起荒来,她们拾来残砖断瓦,垒成一小块一小块梯田状菜地,又搭起丝瓜架子,很快第一季瓜熟蒂落。
种菜不但需要浇水,还要施肥,新建小区家家已配套了现代化卫生设施,也就断了有机肥来源。
母亲为了积蓄有机肥,私下找来一只装外墙涂料的塑料空桶放在卫生间,虽说是带了盖子的,但满屋子还是有股浓重异味。
在新开垦的菜地施肥,又引来周遭邻居的投诉。
社区接到投诉后,立马采取措施,索性全部推平,种上了树木花草。
执着的母亲把阵地退守到了门前花坛,种下一地马兰头。
说起马兰头,还真是一宝,有解毒凉血之功效,大家熟悉的板蓝根颗粒,它是其中一味主材。
非典时期,药店板蓝根颗粒一时断货,菜场马兰头也是抢手货,价格直线上升。
在义乌老家,马兰头属田间地头常见野生草本植物,生存繁衍都非常顽强。
由于有了吃货市场,专门的人工种植也出现了。
虽然这次种马兰头属于放养,不浇水不施肥,但结局大家都猜到了,社区管理招呼也没打,过来三下五除二清除的干干净净。
尴尬的母亲要我搬几个花盆来放在窗台上,说是能种种葱根什么。
说真,有时候烧碗馄饨呀,豆腐羹呀,忘了买葱蒜,顺手在窗台花盆拈几棵葱蒜,很是方便。
今天中午炒菜,我看厨房里有一块老豆腐,就跟母亲说:“我来炒一盆大蒜烤豆腐。”
说着,“咔嚓,咔嚓,”拿过剪刀把窗台上一花盆大蒜剪了下来。
把豆腐两面烤金黄,大蒜炒半熟,然后倒一起拌炒两下,满屋子飘香。
我边吃边聊:“妈,这些花盆是您的自留地。”
老母亲道:“你这个傻瓜,你们才是妈的自留地好吧。”
2018年春节于义乌
赵安平 浙江义乌人,书法研究生,上海市形势政策教育研究会会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