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宋正伟
一九七四年下半年，沿华大队第二生产队要在村子上面的坞石湾附近修一个小水库，修水库的地方叫后坞。生产队长宋文桂召集队委研究通过后马上召开全队社员大会。全体社员通过后，宋文桂马不停蹄奔波与邻村古塘下某生产队商量，用好田把准备做水库那里的几丘山坑田调换过来。田块调换完成后报与公社批准。过几天县水利局工作人员李金峰来实地考察大坝定位方案。本来，李金峰决定大坝位置在上面一些。经宋文桂根据地形解释调整下移十来米后确认大坝位置，这样能多装几百立方的水。
后坞，是一陇不到八百米长的山沟。它的位置就在金义兰三县交界的双尖山脚下。站在后坞眺望双尖山如两柄利剑魏娥挺拔，直插云霄！东边悬崖峭壁的覆釜山，山体魏娥，重峦叠嶂；有着千余年历史的庙宇萧皇岩，山势险峻，如卧虎昂首，孤峰独秀！站在后坞近距相视！三坐山峰紧密相连，构成了壮丽的山川画卷。紧靠后坞的两条山陇是里泰山，外泰山跟双尖山绵延而下只隔一条潜溪……
几年来，这个生产队已经修好了一个香潭坞水库 ，这次是修第二个水库了。于是，一到冬季农闲季节，沿华第二生产队全体社员积极参与修建水库的热潮中。
在修建水库的某一天，休息的时候老一辈社员宋天亮跟大家说：上一辈传下来在清朝时期，这里有个坞石湾村子，有户很发财的人家，每年夏天都拿出很多的铜钱银子晒伏。后来，长毛兵（洪秀全农民起义军）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户人家怕长毛兵来征缴，埋下铜钱银子跑到外面去了。
听到这里，有人附和道：那他们很可能把宝藏埋在地下，说不定我们就能挖到呢！马上就有人说：做梦吧！你……
次年，一九七五年冬天，勤过一年，后坞水库在全体社员的不辞辛劳，努力奋斗中大坝将近建成一半。
农历十一月初。这天上午，天气晴朗，蔚蓝的天上太阳照着大地，使初冬的天气不不冷不热。工地边的山上树叶柴草调零泛黄，少数青稞木禾和稀疏的松树禄色斑斓，点缀得山涧如画，美不胜收。
壮年社员宋品格挥舞着开山斧在一块地里掘泥。这块地里种着几十颗还没包实的大白菜。是一队社员宋汝洪家的自留地，这几畦大白菜 ，是他儿子宋金福种的。宋品格停下开山斧不敢挖大白菜，喊生产队长：“文桂，文桂！” 宋文桂正在大坝上指挥十八个青年拉滚筒。听到有人喊他，命令拉拉队暂停片刻，迈着骄健的步伐来到大白菜地边。宋品格问队长：“白菜怎么办？挖了人家要心疼的。”
宋文桂说：“金福的爷派足（宋汝洪的外号叫派足）要心疼的，金福不会的。挖了吧，下午派个人挑到他家里去，等金福开拖拉机回家我会跟他说的。”
宋品格听从队长的吩咐先挖了几颗大白菜，然后挥起开山斧奋力向地底下掘土。由于菜地旁边土方已经挖空，菜地就成为陡峭壁面。宋品格身强力壮，掘起的土滚落半人多高的下面。很快，一小块地方挖了半腿深。突然，开山斧“咔嚓”一声掘出了几块砸碎的瓦片。 “喔！小心，可能挖到宝藏了！”底下有个女青年宋爱莲喊了一声。她手握锄头往畚箕里装土，身穿花格子大翻领外衣，浅蓝色裤子，脚穿布鞋。扎两条乌黑的短辫子，苹果脸，细柳弯眉，眼睛黑白分明。进入冬天，由于不戴笠冒，脸部晒得有些发黑。她停下手里的活微微抬起头说：“品格哥，下面还有瓦片，你慢慢挖。”
宋品格弯下腰看了一下，向里面再挖一小块土，又看见下面还有瓦片，于是，他轻轻的挖出几块瓦片说：“诶！真有铜钱。”他捡起了几个上锈的铜钱在手里翻看。下面的宋爱莲忙说：“品格哥，你别看了，再挖土看看！”姑娘的声音有些激动。
宋品格把铜钱放进有些破旧的中山装口袋里。边挖边说：“好。掘藏了！”声音里有些既带开玩笑又带有些激动的腔调。
他接着挖了几斧，好些带锈的铜钱挖出来了。宋品格万万没想到他挖到越来越多的铜钱，这下他预料到传说可能真的在他手下变为现实，心里感到既紧张又兴奋！他干脆把这些铜钱用开山斧都推到下面去了，先让他们高兴高兴！立即，装土的几个和挑着空畚箕过来的一些社员扔下锄头、担钩都去抢铜钱了。宋爱莲边抢边喊：“掘藏了！掘藏了！我们掘到宝藏了！”
顿时，不管挑土的，还是在大坝上拉滚筒的都随着这声振奋人心的喊叫声，都跑到“挖宝藏”的地方来了。队长宋文桂还没有走回到大坝上，听爱莲这几声喊叫回头快步来到刚才离开的这个“难以置信”的地方。
好多人围了过来，青年宋小宝外套穿着蓝色半新的中山装，帅气的脸庞带着微笑，从宋爱莲手里拿过锄头往白菜地上一放，双手往半人多高的地上一抓，嗖得一下跳到宋品格旁边。宋文桂说：“大家不要围在这里，让开点！品格，小宝你俩再慢慢挖。其他人站远点，注意不要被泥块砸到脚。”
宋品格，宋小宝一左一右挥着开山斧、锄头使劲的挖边上的土。慢慢的，从垂直面能清晰的看到上面还是瓦片，下面就有好多结在一块的铜钱。 “ 哇！挖到藏了！我们真的挖到宝藏了！”好多人都情不自禁的喊了起来。顿时，人们欢呼雀跃，沸腾了起来…… 紧接着，大坝上本来还有几个人在干活，这下全都跑到挖宝藏的地方来了。后面过来人在大伙后面使劲的掂脚却怎么也看不到宝藏，他们只好爬到上面白菜地里，但也只能看见铜钱上面的瓦片。
几十个人把宋品格、宋小宝、宋文桂和宝藏围成一个小圈。这时候，生产队傅队长宋文福手握锄头从白菜地后面挤到中间面带笑容，温和的对大伙说：“你们大家退远一点，挖到宝藏不能光顾看，我们还得把它挖出来是吧？”
“对，大家站远点。再过来几个人，我们一起挖！”队长宋文桂无声的笑着开心的说。
于是，大伙向后退，扩大“包围圈”。青年社员宋正洋、宋文法，二十八岁的宋文华、三十多岁的光棍沈锦宝都拿着锄头进来东南西北排好位置一起挖掘。这样一来，前面四个人无从下手，只能站在旁边稍作休息。
不一会，露出一堆生着铜锈的铜钱结块，着实使人们大吃一惊！“哇塞！这么多铜钱！” “怎么有这么发财的人家啊？” “那他们为什么把铜钱埋在底下不拿去花呀？” 你一句，我一句，有谁来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啊…… 这时候，七十多岁的社员宋天亮（原名宋文元）挤到“包围圈”里面慢条斯理的说：“这肯定是清朝长毛兵发来的时候，这户人家怕了。把铜钱埋在地底下，人躲到外面去了。因为门通那里不是有块地方叫长毛屋基吗？先人传说长毛兵在那里平了一块屋基准备造房子，后来房子没造人走了。长毛屋基的地名就是这么来的。”
四个人挖掘过于发狠有些累了。宋文桂说：“你们歇一会，我们四个人来挖一会”。
于是，宋小宝、宋品格、正傅俩队长宋文桂、宋文福上来先把堆积在宝藏旁边的泥土推到下面。
包围圈里有人问宋天亮：“那这户人家怎么不回来把铜钱拿出去用啊？” 宋天亮说：“那时候天下大乱，世事无常，人出去身上还可能带着不少铜钱，带着钱就要招惹是非，这样就很难保证平安无事归家。”
有人附和：“哦，大概是这么回事。”
紧接着，经过八个人轮流换班的努力，宝藏越来越暴露在外。宋爱莲从山上折来一把山竹子挤到宝藏旁边打扫铜钱上面的泥土。这下，众人看得很清楚：好家伙！咋这么多铜钱！要是装在箩筐里恐怕有四五筐吧！再看全部铜钱都是用细绳子撺掇起来的，只是年久没了绳子，但一串一串的样子还是清晰可见。
宋小宝想看看哪个皇帝的铜钱？但无法看到铜钱正面的字体，他想掰下几个看看，却始终掰不下一个。宋品格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钱递给宋小宝。宋文法说：“你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吗？” 宋小宝看了说：“天禧通宝, 大观通宝，政和通宝，是宋朝的！” 宋文华说：“勿老白億。” 宋小宝抿了抿嘴笑笑，没说话。
现在，整个铜钱宝藏都裸露在外了。全体社员个个都笑逐颜开，心情舒畅！有人说：“掘藏，掘藏，我们真的掘到藏了！我们队里发财了！”
以前，只听说掘藏，嘲笑人家想发财也说“那你只好去掘藏”。山里窟窿，穷乡僻壤。做梦都想不到能挖到宝藏。也没有谁看到过宝藏。如今我们真的掘到宝藏了，真是难得一见，人人都有点欣喜若狂！
能不高兴吗？很多人都过来瞧瞧，再用手摸摸，过一下眼福，再过一下手福…… 全队社员围住宝藏，心里都像喝了蜜一样，乐得不肯离去。队长宋文桂发话了，他满脸喜悦，笑逐颜开的说：“大家散了吧，都去干活吧，下面几个人文华、文法、正洋、锦宝你们四个人到队房里去拿抬石头用的支箍，石绕箍，杠棍，还要各自回家拿担柱。” 分配完任务后，四个人马上离开热闹非凡的宝地翻过大坝，翻过馒头山去取抬宝贝的家伙了。
四个人一回到村里，消息马上传到全村了。好些老人带着小孩汾汾赶往后坞水库去看宝藏了。
不多时，四个人取回家伙回到水库工地。见俩个队长及宋品格、宋小宝四个人已经把宝藏铜钱翻落到下面挑泥土的路上了。
抬宝贝的四个人马上把半人高的铜钱用石绕箍套好，再套好杠棍准备抬这个喜庆的大宝贝。
傅队长宋文福喜孜孜的说：“文华和文法一根杠棍，正洋和锦宝一根杠棍，准备抬。我和文桂、小宝三人守护，品格年纪大点就在这里继续挖土吧！
接着，队长宋文桂说：“你们四个人小心点，慢慢抬，脚步走稳，有点重，柱担柱密一点，多消息一会。一定要把宝贝安全的抬到队屋里！”
抬宝贝的四个人各就各位两根杠棍交叉叠拼，上面那根直的，下面这根弯的，刚好四个人肩膀受力均后，一手扶杠棍，一手拿担柱。队长发布命令：“预备……抬起！起步走！
于是，这个既笨重又喜庆的庞然大物在四个年轻力壮人的肩膀下缓缓的移动了。
三个守护者一前俩后紧紧跟随。有几个从家里赶来看宝藏的老人和孩子也跟在了后面。
四个人抬着承重的宝藏，心里无比喜悦，慢慢的向大坝上面抬去，然后又翻上馒头山小路。山虽然不高，但毕竟是山路，坎坷不平，杂草丛生，四个人抬着很重的宝贝，不过抬着的是吉祥物品，是宝藏，所以重也不觉得累。 要是在古代，这么多铜钱，能建一栋像样的大房子吧！能置办许多田产吧！也就是说，四邻八乡从古至今，谁抬过这么多钱啊！谁抬过这么大的宝贝啊！
四个抬，三个随从慢慢悠悠，仔仔细细的深一脚浅一脚下了馒头山。宋文桂说：“大家别急，用担柱柱着多休息一会。大家辛苦了！”随后四个担柱顶住所有重量，四个人扶着担柱美美的歇上几分钟。
临近中午，附近山村有几个过往行人看见这么大一堆铜钱宝藏，无不惊讶！汾汾直呼：“哇！这么多铜钱！怎么藏都掘到啊？啊喔！发财啦！发财啦！”
有人问：“哪里挖到的呀？”队长宋文桂高兴地回答：“这上面！做水库挖到的！”
队屋管理员宋汝生早在祠堂门口等着宝藏抬进队屋。抬宝小队伍过三米宽的单拱石头水泥平顶桥进队屋。 随着宝藏进村，前前后后簇拥着许多看稀奇、宝藏的人群。
队屋，其实是祠堂。原先建于明朝时期。门口有一对漂亮的石鼓，里面有一张雕刻精致的戏台。整座房屋建筑程度气势恢宏，雕梁画栋 ，堪称一绝！祠堂正中挂着一幅明代时期的宋濂画像。古时无论朝廷大小官员路过此地一律下马三叩九拜祭祀宋濂画像！
可惜的是，这样一个宋氏家族祠堂被日寇焚烧殆尽。之后沿华人把祠堂重新修复。但是没了石鼓，戏台，建筑程度与原先有着天壤之别。人民公社以后，一直都是生产队里的队屋。
祠堂大门口顶部半圆型，门前四步台阶。宋汝生笑咪咪的喊道：“前面的人快散开！别挡住路！”随后对抬宝贝的人群说：“慢一点，上台阶慢一点。呵呵呵呵……”嘴里笑个不停。
宝藏安全的抬到队屋。四个人是气踹吁吁，满头大汗，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俩个队长忙搬过来几条凳子让他们坐上歇一会。
宋文桂对宋汝生说：“老六么，你把杠称拿来！” 宋文福说：“要两根杠称，一根称肯定称不下。” 外号老六么宋汝生拿来两把杠称。本来坐着的四个抬宝人宋文华、宋文法、宋正洋、沈锦宝立即起身把两杆大称一左一右分别钩上石绕箍的支箍上。然后提起刚才卸下的两根杠棍分别套进两杆大称的里纽上。四个人同时把宝藏抬起来过称。一杆秤由老六么打称，他报出斤量： “三百三十八斤！” 另一杆秤由宋小宝打称，他报出斤量： “三百四十二斤！” “六百八十斤！”队长宋文桂马上报出总数。
这时候，修水库的社员，都回家吃午饭了。除了一些妇女回家烧午饭，其余社员几乎都来到队屋。刚好听到队长报出宝藏的斤量。于是，便发出了一阵掌声和诧异声！有好多人不相信有这么多铜钱！六百八十斤啊……！
“好了！大家辛苦了！都回家吃午饭吧！吃了午饭继续干活！”宋文桂高兴地、大声地对大家说。
大伙便走出队屋。
宋文桂对他面前的傅队长宋文福说：“打个电话给公社，怎么处理这些铜钱？”
宋小宝接过队长的话题说：“电话机昨天坏了，打不了。” 宋文桂便说：“那我去公社跑一趟吧。文福，下午你带大伙干活吧！” 宋小宝对队长说：“砸下几个铜钱你带到公社请示，以免空口说白话。”
根据宋小宝的提议，砸下四五个铜钱后，宋文桂带着走了。老六么本来想锁门回家吃饭了。但是没想到祠堂里人越来越多，其他生产队的人刚好回家吃午饭，全部涌进来看宝藏了。年长的人见了宋汝生说：“老六么，你们队里发财啦！” 老六么笑了：“呵呵呵，呵呵呵！” 年轻的妇女见了宋汝生说：“太公，你们队里发财啦！” 老六么又笑了：“呵呵呵，呵呵呵！”
话说宋文桂吃了午饭，换了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带上几个铜钱风尘仆仆的来到吴店公社讲明来意。
不曾料想，公社领导回复他四个字：自行处理。
难怪呀！那时还是文化大革命期间，全国混乱，造反派掌权，有句口号叫“砸烂公捡法！” 想想吧！连公安局、检察院、法院都要砸烂，哪还有文物局之类机构啊…… ？宋文桂带着满腔热血进公社，却带着灰心丧气的情绪而出公社。不过他想：公社不管也罢！我们反正不会吃亏！索性到供销社问一下。回答是：把整块的铜钱打碎，必须是一个一个的。收购价是一块五毛钱一斤。 当晚，队里开了生产队队委会议决定：全队每户免费发放一个铜勺、一把铜锅铲，其余卖掉。
第二天，由老六么管理，派几个老汉用铁锤把铜钱砸开。四五个老汉砸了一个上午，地上你一堆我一堆，倒也堆了不少。
午后，生产队植保组长分派青年植保员宋正群给油菜打药。宋正群穿着生产队发的淡蓝色劳动布打药衣，脚穿轮胎皮草鞋到队房农药间拿喷雾器、杀虫药路过铜钱堆。趁老汉们不注意，用轮胎皮草鞋偷偷的套了几个铜钱在脚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得出了队屋后，再把铜钱从脚底取出放口袋里带回家存放。（这一放、放了半个世纪！整整五十年）。
过了几天，俩个永康打镴打壶瓶师傅进村碰到了好运气！在傅队长宋文福家门口铸了几天铜勺、铜锅铲。
之后， 卖给吴店供销社收购部六百多斤铜钱。
这也算是对国家的一点贡献吧！ 写于2025年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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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4 10:4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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