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音 于 2023-1-25 21:15 编辑
或许一年里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就是年三十了,总能惹起许多甜美的回忆。 谢年后一家人可以享受一年里最丰盛年夜饭。八仙桌的上横头上的两把椅子,是父母权威的象征,我们只能抢坐下横头或者两侧的那几条长凳。用于谢年的那只大公鸡是母亲喂养的,也是每年三十夜晚餐的主要的菜。一条鸡腿必定得留着拜年孝顺给外婆,另一条鸡腿母亲夹给一家之主的父亲碗里。年夜饭一吃完,父母将红纸包的压岁红包递给我们姐妹,并夹带上一些好好读书长大做官骑白马这些光宗耀祖期待。年夜饭后,我们就可以随意出门四处放纸火炮或摔摔炮,有时会将长鞭炮拆成一个个小炸炮,再讨根父亲的香烟或点燃一支香找块空地随意放。三十夜也是我们一年里可以放肆的日子,再调皮再耍乖再捣蛋,只要不乱说不吉利的话,父母就舍不得开口骂人。也只有这一晚,可以不用被催着早点去睡,即使醒到后半夜也不会挨骂,还会美其名曰为守夜。 只是,这样的幸福太少了。沉浸在三十夜过度兴奋后酣睡中的我总是被催醒的。耳边的母亲假借父亲催我起床,并以怕丢了压岁钱将红包拿走保存,有时还会说上句存着交书费,长大娶老婆等等,然后再无下文。匆匆起床后扒拉点三十夜的剩饭,父亲就提着衍灯捎带着纸香与“二脚踢”火炮,带领一家子去拜太公了。虽然我总是不愿去,毕竟那里面躺着的十几位,没有一位是我认识的与他们认识我的,除了早先曾看到过一二只藏匿在楼上的木柱(灵牌位)外,想不出能有与他们有一丁点的交集与情感,他们只是偶尔出现在父母的聊天里。但不管什么理由也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 祖宗坟前,父亲点着了香与衍灯,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毕恭毕敬起来,似乎再也不是平日里板着脸的那位了。而是又成了一个虔诚的小孩似的。墓前的他似乎每年都一样,甚至在烧纸钱时话也是千篇一律。从他的唠叨里,我也慢慢理清了他与他父辈们之间的许多故事,也知道了祖辈扎根于此后艰难生存的那段辛酸发家史。年初一拜太公,与清明冬至上坟祭祖,一直保持到他88岁中风住院的2018年。此后的2011年,当父母双双离开我之后,我也成了那个带着全家上坟的人了。这时的我似乎也理解到了父亲的在祖先前的那些言谈举止。可惜的是,虽很想成为那个坟前唠叨的他,只是再没有了他那种自带的家属式威严。大多数时候上坟,都是自己孤零零去孤零零回,还孤零零地将那些对父母说悄悄话默默叨念,将家庭平安、家人健康、生活幸福的诉求求助在他们保佑里,将自己的所有思念与愿望都寄托在那些袅袅飞舞起的纸钱灰片与随风飘渺的清香里……只是,随岁月的流失,随父母走远,上坟时控制不住的泪水越来越少,去一次就跪一次的诺言也慢慢失忆多时了。 前些年听从号召,放弃为父母买的公墓小别墅,拆后搬入到了奇山陵园里的小高层里,里面的环境真心不错,为父母能住上这样不用怕风吹雨淋不用怕日晒雪压而感到高兴。只是后来才发现,陵园沿途还是满眼的小别墅。尤其是疫情三年里,父母住的那间大房子却总是大门紧锁,甚至连今年年初一疫情开放后也紧锁着。那些小高层里的一格格小格子里长眠先人的后代们,都还是无法进入里面瞻仰祭拜,不得不在房前的空地上随便找块地方焚香化纸罢了。而陵园里还存在着的那些小别墅的后人,却可以随意在墓碑前祭拜。同一个镇街,出现了有的地方公墓拆了而有的至今还保留,同一所陵园有的可以面对面祭拜有的只能隔门遥拜的现象,总觉得有些无奈。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这句有些年份的墙壁上刷着的标语已经很难再见到了。或许为了土地集聚发挥土地最大的经济利益,或许给经济发展腾出最大的土地空间,也就有了拆除土坟与村级公墓的大行动。同进奇山陵园的还有我的祖辈十余人,当初拆除祖先的墓地时,祖辈们的大坟墓里,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丁点先人的遗骸与埋在那里的印记,想不到几十年来让我们虔诚祭拜的先人,竟然早已成土成尘回归大自然。这时,八十多岁的小叔叔却非常开明,提出不再保留祖辈任何标识。只是我与几位晚辈不想轻易忘祖忘本忘根,总得为后人留个念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最后决定掬一捧黄土装入盒中代替了,然后仪式般将这点泥土重新火化后入骨灰盒送入奇山陵园。 就如学校总喜欢造在大路边一样,设计的人从不考虑上下学会堵车堵路的社会问题;公墓集中之后,每年的那几个特殊日子各大陵园门口总会人挤人车堵车。突然感觉到,华夏文明五千年,小时经常看到的高高隆起的土坟越来越看不到了。而火葬之后的短短几十年筑起的水泥墓,却是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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