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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3-6-13 17:04 编辑
馄饨担 (街檐下之六)
李邦林
镇东箍桶匠福海伯瘫卧床上快不行了,一家人坐守在天黑前的阴暗里,看他一双清瘦的枯手伸出被窝外,嘴里喃喃而语:“惠……兴,馄饨——”老伴芝菊霎时明白,老头心念的还是惠兴摊上的那碗馄饨,汤里葱花的香味一直飘散在他的记忆里,立马唤人前去,热气腾腾的一碗薄皮馄饨让福海弥留前的两眼生光,先喂两勺鲜汤,再舀起一只透薄的肉馅馄饨,他在唇边碰了一下,安祥满足地闭上双眼,收住了他在人间最后的屐痕,爸——,屋内爆响出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
其实古镇的本土庶民都对惠兴的馄饨情有独钟,有着垂涎欲滴的吸引。
惠兴的这副馄饨担在老镇上是小有名气的,每条卵石深巷里,每场乡戏的舞台前,整条古朴悠长的老街上,人们都熟悉那有板有眼的竹梆声,熟悉那副奇特的馄饨担,熟悉那个叫惠兴的老人。
整副馄饨担都用毛竹拼接的,其实是一个流动的饮食摊,老镇人叫它“水缸镬灶一肩挑”。最上一层是操作平台放着炊具佐料,移动时肩头往下一蹲,立起身时离地而行,与肩膀接触磨损的部位,岁月的包浆古铜发亮。担子两头,一边是一只铁皮小灶和松毛柴架,得心应手地控制着炉火的缓急火候。另一边是一排小抽屉,分别放着面皮、肉馅、调料,碗勺,七瓶八罐。空间里的利用是在老人苦思冥想后完成的,老头的馄饨皮薄馅鲜,烧一碗趁热吃下,温饱两全,舒心通透。晌午时分,谁家有个风寒小病,卧床厌食,来一碗馄饨,小恙病人吃了焕然起色。家里来了客人,碰巧馄饨担挑到门前,叫上一碗那是顺遂如意。大户人家请了裁缝做几天缝缝补补的活,点心叫惠兴烧一碗加料加量的馄饨,换换口味,便当。
“馄饨哦——,梆梆梆!”街巷里经年传过悠长绵久的吆喝声,老人佝偻的背影在古镇横街冷巷里踽踽独行,很有湘西苗寨的风情。
那儿有村戏,他就挑着馄饨担去那儿赶场。看戏人都带有小钱,摸出几个铜板,难得碰到远村的同年哥,一起吃碗现包现烧的馄饨填填肚子,再回到戏台前继续看一段“相公小姐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徽戏,台上勇士的跟斗打得像梿枷似的,一口气己经翻到十八个了,脸不红,气不喘。
有次惠兴老头找不到偏静地段安放他的馄饨担,就在人多的地方支担起火开张,生意是好了许多,老婆当他的下手也忙得不亦乐乎。台上鼓乐喧天,台下杯盘觥斛。谁想戏散收场时来不及撤出,拥挤的人群“轰”地一下涌了过来,呐喊声中就将他的馄饨担撞翻了,炭火余烬和锅碗瓢盆撒落一地,他老婆拍着大腿在一旁大骂天收的,雷打的,你们有眼珠子没,我们前辈子没做坏事啊……
从此老镇上又多了一句极具地方色彩的俗语——了戏馄饨担,意思是明明一桩美美的好事,一捣局又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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