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难耐,烈日炎炎。
七月里的阳光恶狠狠的在午后的田野里穿梭。大地一片病怏怏懒洋洋的神态,树枝上的树叶全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打着瞌睡。只有那些在空气中震颤的时而尖锐时而和缓的知了的歌声,才能释放出一点点的活力。几缕微风吹过,搅动着火辣辣的空气在树叶间引起一阵阵不小的骚动。树叶的摩擦声簌簌作响,蝉鸣声戛然而止。受惊的歌唱家们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在确定自己是安全的情况下才会继续歌唱它们那老调重弹的不知疲倦的祖传的歌谣。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它们的歌声将是主角,特别是白天最热的时候,在人们都昏昏欲睡的午后,它们总是用嘹亮的歌声来捣乱,歌声此起彼伏,时缓时急,在局部引起不安的气氛。就好像太阳公公在听到这样的歌唱之后,也会更有精神从而释放出更多的能量炙烤着大地。
一只全身白色的猫在树荫下打着瞌睡。它斜躺着,四肢放松。那竖起的猫耳朵时不时在空气中转动几下,就好像身上有一根天线监视着周围的一切。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洒下一片涟漪。一只蜻蜓故作姿态的在游荡,翅膀的细微震颤有时候飞过那只猫的耳朵,猫耳朵随即就像接受到了信号一样配合着也晃动两下,然后它们又都静止了。
一个身影出没在那条一米多宽的蜿蜒的小路上,路两边连绵的稻田包围着这个高低起伏的身影,偶尔一阵受惊的麻雀突然冲向高空在前面拐个弯又都轻轻地落在草丛中。路上这个起伏的身影坐在一辆高大的凤凰牌自行车上,头顶的草帽在阳光下随着道路的起伏熠熠生辉。一条毛巾垂挂在通红黝黑的脖子上,汗水浸透过的毛巾撒发出一股汗臭味,弥漫在鼻孔的下方。一阵风吹过来,激起了稻田里秧苗的阵阵波动,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旷野里蔓延。骑车人的衬衣下摆也跟着飞舞,加上在车轮的驱动下衬衣就像一个风筝在舞动,慢慢的向下一个村庄挪动。一路上扬起一股轻微的尘土瞬间在风中化为乌有。
终于到村口了。
骑车人右腿向后一抬笔直地熟练地跨下了自行车。在村口的第一户人家门口的阴影里停了好车子,摘下帽子当扇子给自己乘凉。时不时另一只手抓起肩上的毛巾擦去脸上流淌的汗水,又快速地把毛巾挂回原处。歇息片刻,一阵又一阵嘹亮的叫卖声开始传向村口的第一个弄堂,这是充满诱惑和渴望的叫卖声——卖棒冰啰!卖棒冰啰!“五分钱一支”的叫卖声混合着木板重重的拍在箱子上面的声音在空气中飞快地传播,一声紧似一声在弄堂里拐了几个弯又钻进人们的门缝里,从而在无数孩童的敏感的耳膜边振动。原本昏昏欲睡的下午时光加上昏昏欲睡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卖声唤醒。村子瞬间开始活跃起来了:小孩子叫喊大人的声音;孩子们互相追逐奔跑的声音;受惊的狗狗们一脸惊奇的表情跟着孩子们一起奔跑。时不时还叫唤几声,好像是在鼓励奔跑者,或者是在埋怨跑的人步伐太慢。总之,村子的一端开始活跃起来了。
那个原本在路上颠簸起伏的身影,此刻正乐呵呵地被一群孩子们包围着。一张张稚嫩可爱的脸蛋泛着红晕抬着渴望的眼睛望着头顶上的木箱子,也望着这个衬衣会像风筝一样飞舞的骑车人。骑车人每一次的掀开盖上那冒着冷气的棉布
的时候,总能伴随着几个孩子吞咽口水的动作。两者互相配合着,默默地。棒冰五分钱一支,那是一种纯洁冰凉的白糖棒冰,包裹着一层略带油腻的纸质包装纸。棒冰一头长出一根细细的竹棍,另一头麻花状包装纸封住顶端,中间冰凉而结实的棒冰神秘地裹在纸里面。吸引着无数的目光,就连跟着孩子们一起跑过来的狗狗的眼神也是闪着亮光在打转,它那长长的舌头伸得很长,好像就要从嘴巴里掉下来似的,低垂的舌尖上滴着口水落在地上瞬间就被蒸发了。
一阵骚乱过后,在村子的另一头又引起一阵骚动。渐渐地马上又恢复了平静。骑车人又跨上了自行车,装模作样的摇了几下车铃,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它一摇一摆地在通往下一个村庄的那条同样起伏曲折的小路上若隐若现。稻田里的波浪裹着热浪冲击着原野,路边的鸟儿们还会飞起降落又飞起,那件飞舞的衬衣依旧飘扬。
五分钱的诱惑,一支支小小的甜蜜的棒冰也随着铃声和那个起伏的身影一起隐没在那条路上,但是,它们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又会在村口的那条巷子旁徘徊。
五分钱的诱惑,记忆中永恒的烙印。
五分钱的诱惑,永远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