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钟国华部队复员
接近元旦的农历冬月时节，气温已经降的很低。清晨的江南，大地上早已霜冻成一片片白色。乘坐了四天五夜的绿皮火车终于慢慢地驶进了义乌火车站。三十多名浙江籍新疆退伍兵在“老兵连”副连长钟国华的带领下依次有序的走下火车，走出了出站口。
在火车站站前广场上整好了队列，“老兵连”值班排长曹国红跑步过来向钟国华敬礼后报告：“副连长同志，新疆军区摩步第八师坦克团浙江籍退伍老兵列队完毕，应到36人，实到36人，请您指示，值班排长曹国红。”
“请稍息！”钟国华朝着值班排长曹国红回着礼喊到，然后跑步在队列中间前几步位置转身后立定。
“同志们！”钟国华边喊话边向所有退伍老兵敬礼：“请稍息！新世纪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了，我们大家圆满完成了保卫祖国的光荣任务复员回乡，首先要感谢家乡的父老乡亲，是他们把我们养育长大，把我们送入到解放军这个优秀的集体；第二，要感谢边疆的山山水水和部队战友，是他们培养了我们不怕苦、不怕累的战斗精神；第三，要感谢我们自己，大家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我们祖国、献给了人民军队、献给了边防事业……希望我们回到家乡以后，继续保持好部队的优良作风，在家乡经济建设的舞台上大显身手……下面请送兵干部曾奇教导员讲话，大家欢迎！”
教导员曾奇同志语重心长地讲了一些感谢和祝福的话后，最后下了一个口令：“曾奇目送退伍老兵们自行回家，以后，请我们战友之间一定多多联系。敬礼！！！”随后曾奇教导员和嫂子一起与每一位退伍老兵一一握手道别。
“钟国华从部队回来了，钟国华从部队回来了……”那几个多年未见钟国华的少年玩伴在村道上奔走着相告。一瞬间，钟国华从部队复员回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庄。 李华殿村位于荷塘镇镇区以东约两公里处，村庄不大，但老百姓们拥军的热情却很高，解放以来一直都有着争先恐后“送子当兵”的光荣传统。若是谁家孩子当兵去，一定都是敲锣打鼓全村热热闹闹的开联欢会欢送。当兵，尽义务，虽然大多数都服役期满回到了家乡，但是，当兵回来的人素质就是不一样，都会受到村民们尊重，让老百姓高看一眼。钟国华是家族里第十个兵了，大伯钟大墨是位抗美援朝老战士，二伯钟大林是第一代义务兵，姑父骆正兰参加过抗美援越，父亲钟大铭，叔叔钟大惠，还有两个舅舅，两个表兄弟都是当兵出身。
只见钟国华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绿军装，背起那个行军背包从钟国忠的柳州五菱车上跳下来顺便打了声招呼：“国忠哥，真是太辛苦你了，谢谢啊，有空来家里坐”。胸戴大红花的钟国华左手提着行李箱，右臂上还套着一个“副连长”袖标，笔挺的走在村子里的中心路上，遇见父老乡亲时不停的微笑着向几年不见的他们问好。 很快走到自家老房子附近的那口名叫上塘顶的池塘边，钟国华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好好整理了一番着装，系好风纪扣，眼里却早已有些湿润。
“爸，妈，我回来了。”钟国华三步并成两步地走进了离别多年的老屋，在灶台前与父母亲打了一声招呼。老父亲钟大铭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埋怨着钟国华说：“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继续留在部队里好好干着的嘛，为什么你要那么着急回来呀！我的傻儿子呀。”母亲骆云仙连忙走过来接着儿子钟国华手中的行李，不知是哭是笑的看着钟国华说：“我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在那么大老远的新疆当兵，几年也见不着我儿回来一次，更何况边疆民族矛盾不少，我看儿子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好。”
钟国华是中专毕业，在读书的时候又自考了大专文凭，那些年在部队里的战士中也算文化程度较高的一批人。钟国华刚到部队驻地，就被一眼望去除了“千里冰封”，就是“惟余莽莽”的场景所震撼。还好炊事班及时送过来了热气腾腾的鸡蛋肉丝面，温暖着当初钟国华接近冰点的心。
既来之则安之，钟国华想起了自己在荷塘镇新兵入伍欢送会上作为新兵代表当着镇党委陈有德书记所许下的豪情壮志，还有父母兄弟和家乡那些父老乡亲的谆谆嘱托，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部队里好好干，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要苦练好杀敌本领，卫国戍边，守好国门。
部队是座大熔炉，经过三个多月时间严格的新兵训练，钟国华的军政成绩都十分优秀，被评为了“新兵营训练标兵”。副团长、新兵营营长曾云华在新兵营表彰大会上，亲自给钟国华戴上大红花颁发纪念奖章。下连队的时候，新兵连指导员贾怀国想让他去老连队九连当文书，后来由于营部书记廖军辉要考军校，营长冯公文把钟国华带过去接营部书记班。年底老兵复员后，钟国华就接任了营部班长、营部书记还有共青团营总支副书记等职务。通过部队里的教育和培养，钟国华各方面都取得了较好的成绩，加上他对自己一贯的严格要求，当兵的第二年初钟国华就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后，钟国华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了。当年夏天，华夏大地正经历着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部队驻地也不例外，哈萨克、维吾尔族老乡们已经开始求救于钟国华所在的部队，战士们都做好了准备等着首长的命令。三营教导员曾奇在部队即将开赴抗洪前线的动员讲话上对着战士们说：“同志们，兄弟们！抗洪救灾是我们部队的光荣传统，驻地老百姓哪里有危险哪里就应该有我们解放军……抗洪抢险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作战任务，是要面对死亡和牺牲的。最后请所有参加抗洪抢险的同志们都拿出笔和信纸，在开赴前线之前留下几句话……”。
动员会后，钟国华拿着笔也悄悄的写下了几句。就在部队开拔前半个小时，有所放心不下的钟国华请假去军人服务社匆匆地给家里挂了个长途，接电话的那头是钟国华的父亲。老父亲也是一位部队退伍老兵，回到家乡后一直当着村干部，那时候还在村党支部书记的岗位上。老父亲接到钟国华从部队打回来的电话，非常激动，听说要去抗洪前线之后，钟国华明显感觉到老父亲的声音好像沙哑了不少，语重心长的和钟国华说了几句：“在抗洪救灾的过程中一定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要敢于拼搏，敢于奉献，还要自己多注意，一定要自己背后长眼睛……”。钟国华哽咽着连忙说了句：“我会的，我会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后就赶紧挂上了电话”。其实钟国华根本不敢告诉老父亲自己已加入了抗洪“党员敢死队”，那可是抗洪救灾部队里的“尖兵”，钟国华也没有告诉父亲自己是写好了遗书放在了随身携带的挎包里。
一路上，钟国华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浮现起一件件部队里的事情，想着、想着不禁留下了热泪。
“爸，在部队里我一直以您为榜样，认真记着您说的每句话，我真的没有给您和我妈丢脸，同年兵里面我是最早当上班长的，当上了营部书记，还最早加入了党组织，每年都被评为优秀士兵，抗洪抢险时我也积极参加了’党员敢死队’冲在了最前面……就是没有被北京装甲兵学院录取那也只怪我自己心气太高，其他军校我也看不上。”钟国华看到父亲不是太开心后又安慰着说：“等我以后安排了工作，一定好好干，干出个名堂来，一定不会让您和我妈失望。”
父亲钟大铭也是个退伍老兵，在部队里的几年表现都很优异。七十年代初，因为年纪过大的原因，提干名单报送到了师教导队最后还是被退了回来。部队退伍回来后，担任过雅兆大队党支部委员兼村综合厂厂长，还当过李华殿村十多年的村支部书记。在任职期间，由于工作努力，成绩突出，曾被评为金华市优秀共产党员、义乌市优秀党支部书记等等荣誉，一九九九年李华殿村村两委换届选举时刚刚退休下来。
儿子钟国华复员回乡，钟大铭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两年多没有见到儿子了，如今儿子从部队里回来了，变结实强壮了，人也成熟了不少；生气的事，钟大铭一直想着儿子能继续留在部队，至少是要当个军官回来，他做梦都想儿子帮他完成自己当年还没有完成的“军官梦”。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能力。可钟国华却偏偏不是那样想的，自己已经有大专学历，在部队能考上北京装甲兵工程学院那就留在部队，考不上那就服役期满申请复员，因为钟国华是居民户口，回来后政府会安排正式工作的。
“爸，我敬您一杯，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去努力工作，一定好好孝顺您和我妈，您别再生气了。”钟国华帮父亲倒满了酒后端起酒杯说。站在边上的母亲骆云仙也帮衬着儿子钟国华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在那么远的新疆当兵，那么冷的地方我还巴不得儿子早点回来呢，在义乌好好工作，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钟大铭慢慢的端起儿子倒满了酒的酒杯说道：“我也不是反对你回来工作，我只是为你感到遗憾啊，儿子，父亲知道你绝对是一块当兵的好材料啊。”
那一夜，父子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忙前忙后的骆云仙也不知道来来回回把酒温了多少次，花生米和煎鸡蛋饼也不知道上了多少盘。直到第二天早上父子俩起床时身上都还留有浓浓的酒精味。
“爸，妈，我要去义乌了，曾奇教导员和嫂子昨天送我们退伍老兵回来的，我赶着先回家就把他们安排在火车站附近的建材宾馆里。”钟国华急匆匆地找出前几年穿的西服一边换上一边大声说着。
“急急忙忙的，等会吃了早饭叫你国伟哥用摩托车送去，我过去和他先说一声，你别忘记带上些钱。”钟大铭在楼上对着钟国华大喊道。
“不吃了，不吃了，我着急去赶路，不麻烦我国伟哥了，我呀特意穿着运动鞋，跑步五分钟就能到荷塘，然后坐会儿公交车就到义乌了，”钟国华一溜烟跑出了家门口。 来到义乌火车站附近，钟国华来到了曾奇教导员夫妇下榻的建材宾馆里一起吃了个早饭，然后邀请他们到义乌城里转了转，顺便买了点礼品。遗憾的是还没有好好逛逛世界闻名的中国小商品城，早已买好返程票的曾奇教导员夫妇就要启程回部队了。钟国华依依不舍中和兄嫂般的曾奇教导员夫妇在义乌火车站拥抱告别。
时间过的很快，千禧之年的元旦假期一过，钟国华就收到了来自义乌市民政局安置办的信函。根据义乌市退伍军人安置政策要求钟国华填好工作分配的意向调查表后抓紧寄回去，然后开始漫长的工作安排等待期。
部队里回来后，钟国华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早上起的很早，出操跑步半个小时后回家洗漱吃饭，那几天母亲都会变着花样做好早餐等着。什么馄饨、饺子、面条、稀饭、包子、豆腐羹……只要母亲会的都做了个遍，老人家真想把儿子这几年没有好好吃到落下的都补回去。钟国华也从来都不会去挑剔，母亲做什么吃什么，吃完后把全家的碗洗的干干净净。钟国华一米七八的个子，黝黑的皮肤，体重也只有七十公斤，身上除了硬邦邦的肌肉外看上去还挺瘦的，父母亲想叫钟国华多休息休息，好好地把自己养胖一点。
钟国华有空也时常去村里这家转转那家坐坐，出去当兵几年都没有回来过，回乡后发现一切都有所变化，可又感觉着变化又好像不大。一路上碰到几个叔伯兄弟、儿时伙伴或者左邻右舍的，钟国华总会上前先递上一根烟，然后再问候上几句，怀念一下过往，也和他们一起谈谈自己在部队里的那些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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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26 14:4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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