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摆席

庸非（陈黎明） · 发表于 2023-7-11 17:48:10

文/陈黎明

前几天，母亲说，“古话说，死在六月天，都是有福人”，我甚觉诧异。

江南毒五月，高温已覆盖城乡各角落，多是老人难过期。我劝了劝母亲说，别没事去外面晒了。不意间惊闻属虎的大姐于本月十八病故了。我还以为谣传，始终不肯相信。因为她虽然说中风有多年，但身体恢复还是不错的，尚能旅行农作，而且还有退休在家的大姐夫时刻陪伴左右。要不，前段时间堂侄儿结婚，夫妻双双前来庆贺，老姐姐们还打牌聊天，不亦乐乎呢！大姐姐是有福气的人，老公疼惜，儿孙贤孝，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没钱化。

第二天得到下栋里族人报忧了来，次日，我吃了早餐，就急急往大姐姐家赶，帐篷布满不大的大路，哀乐阵阵飘入耳鼓，我心里还是“格登”重击了一下，尽管已经有所准备，我知道，大姐姐确实走了。见过大姐夫，二个外甥，焚了香，问询了其中原故，大姐姐夺命于从没体检出来的也不知道有胰腺癌此病症，造成肺衰竭而无法救治！

呜呼哀哉！现代医学如此发达，大姐姐一家自从其得过中风非常重视求医问药，哪里好就去哪里医治，不惜钱财，总想好点再好点，人之常情也，钱乃身外之物也。然也总给人留憾，而不知其扩散到致命的程度！

大姐姐大我十八岁，除了大哥，她是老二，那时候就自由恋爱结婚，在农村，她是时髦的，敢爱敢恨。对于我来说，她嫁得早，小时候只知道有这个人，却没什么留下印象。匆匆来忙忙去，面也很难碰到几回，就算小时候拜年去，也是难得说上几句话的，看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好像大姐姐嘴里总是爽朗的笑，眉目都笑弯了，露出前牙那个金牙齿，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不笑的样子，也许看到娘家人，她哪有时间愁呢？小时候去，忙里忙外的总是大姐姐，大姐夫对家务显得笨手笨脚的，婆婆好像只有添加柴火，其他的帮不上啥忙，也许大姐姐是个要强的女人，里里外外的都要亲力亲为的，她是不是有点像那个时候的“铁姑娘”呢？反正我们陈家那个年代的女儿，干农活绝对不会输于正男劳力的那种人！再苦再累也会默默承受，我们的父辈都有点特要强的性格。

八十年代我想去找点事做，那时候刚出校门，人生地不熟的，父亲打发我去找大姐姐商量一下，大姐姐自然当成了自己的事情，满口答应，第二天就拉上大姐夫陪我去了城里找人。这是我真正比较长时间接触大姐姐，一口一个弟啊的，比大我三岁的姐还亲热。说实在的，我们这个大家庭里，都是起早贪黑的生产队里干农活，除了回家匆匆吃口饭，我几乎不知道姐姐们在哪，干嘛呢？

印象中都是陌生人一样。

大姐姐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一下子在那个小山村里可谓人丁兴旺了，给楼家争了脸面！她没有女儿，赶上了计划生育吧，要不肯定有的。很早就听说大姐姐认了一个干女儿，至今走得一直很亲近，我却不太熟悉。一九九八年的夏天，发了一场老人们说的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特大洪水。那年被大洪水冲走了几个人，很不幸，我那正读初三的小外甥也被冲走了，尸骨无存！呜呼哀哉！那个大姐姐家的小外甥，在班上品学兼优，好像是个班长，每天总是第一个到校，骑辆自行车，班上开门的钥匙就由他保管了。那天大清早，自己炒了个蛋炒饭吃了照常上学骑车去。谁知道碰到了特大洪水，面前都是汪洋大海似的，根本就看不清路还是溪流，被水冲走了，又是特别早，路上哪有人呢？一去没回来，大姐姐一家像塌了房子一般悲痛了好长时间，我至今想起来也是痛由心彻！当时第一听到的好像是到底塌房了还是落水了一头雾水！耳畔响着他稚嫩而甜腻的叫唤，“舅舅，舅舅”！以至后来好多年了我还梦见那个小外甥叫我叫醒了！

都说这孩子礼貌特别好！读书也用功。因为最小，呆在外婆家也最多最长，自然跟在我后面玩也比较多些，我会教些字给他认认，涂鸦一下毛笔字啥的。虽然说那时候我自己也认字不多，但比起小我十四岁的毛娃娃，还是绰绰有余了！

大姐姐是个要强的人，不太甘心平庸的人，自己凑钱在镇上开了一个汽车加油站，那时候跟大陈镇没有合并。我爱骑个破自行车到处跑，经过门口公路时，她这人眼尖得很，老远就大声打招呼来，我又不加油，不好意思老去打扰她们，那时候看她忙的。可她从不嫌弃我落魄的样子，急急跑出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不许跑了，我这里有老虎吗？一定要吃了饭再走。大姐夫话不多，也连忙搬椅搬凳，倒水递茶地招呼着，为人憨实。有时间没什么生意了，大姐夫看店，大姐姐肯定是跑地里种各种各样的农作物，而且数量不小呢，每年要收获上千斤高粱米，红薯啥的，你想想得刨多少山地？为此大姐夫也埋怨似的向我参她一本，你这姐姐，不会歇息的，停不下来的！

开店一直到镇上旧村改造，拓宽公路，作价给石油公司回收了。照理数年下来啥都不缺，早早就盖了第二次楼房，村里也算富裕人家的，也该歇歇了，人也老了，儿子们都培养出来了，有出息了，娶了媳妇成家立业了。孩子们也体谅两老，让老人安心养老。也尽量不让老人带孩子累的，宁可雇了保姆帮手，在城区搞得有生有色的。

大姐姐人老心不服老，田地流转了，还是拉着大姐夫种上了四季应时菜，说自己种吃着安心。叫孩子们拿她没办法，直到有一年突然中风了，待好点了虽不能下地，嘴里还念叨叨着什么可以摘吃了，什么老了得收获了，…外甥碰到了我说，是不是你家的人都这么拧啊？

去年我去外地旅游，要几天，就去她家停放车辆，取车时！她拉着我的手，弟啊，没事要来玩玩啊，姐姐没啥招待别嫌弃啊！我说还有人等着我，口里应和着。她埋怨我说，咋不带家里来玩呢！姐姐家再怎么着，吃饭还是有的嘛，你的朋友也是姐姐的朋友，咋那生份干嘛呢！我还没走太远，就听见她催着大姐夫一起去地里干农活去。唉，这姐姐，劳碌命！路上碰到了附近人，说，你这姐姐，一辈子都是个劳碌命，操心人！只要她知道了，总要力所能及的主动揽过来当成自己的事情做好，认认真真的，一辈子都不会马马虎虎的。我说你们也劝劝她，这把年纪了，不要太操心操劳了。有时候我也埋怨她一句，你这么不放心，人家不一定认同！她嘻嘻哈哈了一通，又是笑得合不拢嘴，大姐夫当聋子一样，白了她一眼，她拍打了大姐夫的背，“你白你白，哼哼，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久久…

今天大姐姐走了，来送殡的队伍排了数里路开外，尽管太阳毒辣辣的，大家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大家默默地走着，走着；向着深山深谷里走着，走着…我知道，大姐姐永远都在那边了，可我的心里，大姐姐的一幕幕温馨的故事，却越来越清晰了。

2023.7.11入伏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