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用户从未签到
金牌会员
 
- 积分
- 10084
- 金钱
- 4016
- 威望
- 918
- 精华
- 0
- 注册时间
- 2013-12-10
|
接生婆 (街檐下之十四)
李邦林
凤莲的老公茂贵是镇上一个杀猪的，附近村子里谁家的猪要出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茂贵，请他给自家的猪痛痛快快地挨上一刀。特别是年前时节，各家都拖着茂贵的衣角恳求，先杀我，先杀我。不明事理的外乡人感到很困惑，这是哪门子的乡风民俗 ，怎么都一个劲地争着抢着要别人“先杀我”。
说实在，这对夫妻是镇里的二个活宝，是人们心目中的两个知名人士。丈夫茂贵是杀生的，而他的妻子凤莲恰恰相反是个接生的。早先父亲是这一带有名的杀猪佬，茂贵杀猪是跟他的父亲学的，他第一次把尖刀捅进肥猪的颈部，轻松地放倒那头宠然大物后，先前的恐惧没有了，活儿干得干净利索。凤莲最终成为一个接生婆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这还要从她嫁到镇子上以后说起。
凤莲娘家并不富裕，嫁给茂贵以后，也算是糠篮跳到米篮了。嫁过来不久凤莲的肚子就横向发展“肿”了起来，两条细腿承受着日渐凸显的重量，乡下的婆娘可不比皇宫里的娘娘，没有那么娇贵，挺着个大肚子照样要下地，挑水，劈柴，下厨……快临盆的那个月正是年底，茂贵忙得颅头掉在地上也没功夫去捡了，凤莲这回也豁出去了，鬼使神差糊里糊涂地被茂贵生了进去，这回他忙就不麻烦他了，让那小东西听天由命自己爬出来见世面吧。年前事儿多，丈夫后半夜就要出门杀猪去了，留下孤零零的她和一个肚子里的孩子守着漆黑的夜晚。那天夜里，她一阵接一阵地绞痛，凭一个女人的本能她知道要生了。那时候没有手机，无法与丈夫取得联系，黑灯瞎火的又没处叫人，趁没有生下来之前忍痛烧了一盆热水。想想家里养的那些牛羊狗兔下崽时，都是它们自己把身上的脐带咬断，舔干净幼崽身上的血迹，一家子就和和睦睦地在一起了，时至今日也只能仿效这些牲畜了。下身的血不停地渗出来，羊水也破了，那地方好象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她可管不了这么多了，没有草纸，找来一只破畚箕，装了一畚斗的草木灰，她利索地退下棉裤，一屁股就坐在了草灰上，一用劲，婴儿哭着来到了这个贫寒的人间，凤莲仰起头来看了看，是个男的，她抓过手边的剪刀，在油灯的火苗苗里烤了烤，一刀就剪断了血淋淋的脐带，从此也就有了母子间永远也剪不断的情感。
有了这一份胆量，有了女人第一次生育的经验和体会，也有了乡人们对一个勇敢妇女的钦佩，初解放的古镇要培养一个新式接生法的接生员，大家都很自然地想到了凤莲。通过几个月的培训，当她精神焕发地重新出现在镇人面前时，再也不是一个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生在灰堆里的女人，而是镇子里第一个新式接生法的接生婆了。也从那时候开始，镇子里每一个新生婴儿都是由她捧出来交到母亲手上。但人们津津乐道的并不是从她手上接生了多少婴儿，而是另二件与生育有关的事件。
宝清已经有三个女儿了，他很沮丧，总想在自己精力旺盛的年岁再生一个带把子的。老婆终于又有了身孕，他就开始虔诚地到各个庙宇求神拜佛，保佑神灵能给他生个儿子，断子绝孙对他来说是一大奇耻大辱。是凤莲接的生，她告诉他生的又是一个女儿时，宝清彻底崩溃了，叫着、骂着、疯着、狂着，用头撞墙，也不管老婆刚刚从分娩的痛苦中恢复过来，抓起她的头发就往地上拖，还要把啼哭中的婴儿扔进尿桶。凤莲冲上去，鲁莽地抓过宝清衣领，顺手甩了一个耳光：“你还是一个男人吗？自己功夫不到门，生个女儿还怪老婆？女人怎么啦，没女人时想女人，有了女人又厌女人。种田人谁不知道种下一棵金瓜不可能结出一个蒲芦，你自己下的种还不知道是什么货色吗？你给我好生地伺候好自己的老婆和这一大群的女儿，出了一丁点的差错我就回来找你算账，要知道，现在是新——社——会！”字字句句落地有声。宝清瘫在地上，看着凤莲甩门走而出，回头泡了一碗红糖汤毕恭毕敬地递到婆娘的手上说趁热喝了吧。不能再生了，过些天在婆娘那阴暗的通道里放进一只节育环。
第二件事。淑贞是镇子里地主黄仁乾的小女儿，漂亮，聪颖，灵巧，开朗，并不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还有几分文艺细胞，破格地参加了镇婺剧团。有一天她找到了凤莲说自己有了，凤莲特意装糊涂，问有工作了？有男朋友了？有心上人了？有铜钱银子了？……淑贞说：“不，是肚子里有了……四个月了。”
“谁的？”
淑贞犹豫了一下，说是正明的。
正明在剧团里是演小生的，是农会主任的儿子，他喜欢淑贞，淑贞也欣赏他的才气，两个人的接触完全忽略了大人们给他们设置的障碍，年青人的爱情在不经意间擦枪走火了，淑贞以孕育新的生命作为他们爱情的代价。那时候未婚先孕是大逆不道的，况且当事人的双方分别是农会主任的儿子和地主的女儿，为了正明的前途，也为了他们这段经历不至于淹没人们的唾沫之中，淑贞请求凤莲大姐做掉肚子里的肉块。凤莲问正明还爱你吗？
淑贞说是的。
又问你也喜欢正明吗？
淑贞说嗯呶。
凤莲说你们还是赶紧登记结婚吧，别听旁人的说三道四，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要我给你做掉肚子里的孩子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对你们俩的感情伤害却是一件逆天大事，出身是上辈人他们之间的恩怨，如果看得起我，让我做你们的证婚人，你们千万别再拖下去了。
接生婆凤莲在镇子里一直享受着人们对她的敬重，让她最欣慰的是看着自己经手捧出的一个个小生命，都在江南古镇的风雨里长大成人了，柳荫下晚风里是对对情人相牵的身影，而她至今只有一个杀猪的老公和一个由她自己亲自接生的产在灰堆里的儿子。
|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3-7-12 19:59:32
变色卡
抢沙发
送出团圆月x1
送出点赞x1
浙公网安备 33078202000157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