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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3-9-17 16:27 编辑
穿山甲 (街檐下之二十四)
李邦林
穿山甲是山伯,山伯是穿山甲。
不是他的模样长得像穿山甲,而是生产队护林员的身份让他长年背着一支猎枪在深山老林里出没,穿林海,跨山涧,披荆斩棘入深山。每次晚归时枪口上总挂有野兔或山鸡,村子窗下那些风干的腊味都出于他手。
山伯是在那个血色黄昏里被公安局的囚车带走的,村里人都涌到了村口,送他上了茫茫的风尘大道。德高望重的四大爷倒了一碗香醇的米酒,双手递给山伯:“喝了吧,接受乡亲们的一片心意。”大伙儿真心地保佑他消灾消难,好人一生平安。
他犯了一桩不可饶恕的人命案。
从他呆滞的目光中,我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当年也是一名令山里人敬佩的英雄。他逃过壮丁,当过劳工,落难来到后山坞村后,就成了一名外姓的山里人。那年工作队进山剿匪,他打了头阵,在一次艰难的围剿战斗中,从密林深处的山洞里射出一串流弹,正打中了他那个男人最紧要的部位,他咬着牙捂住流血的伤口,往山洞里扔进了一颗手榴弹。从此后,他失去了属于男人的最后一念欲望,虽然他也希望能有一个女人爱上他,但他不愿伤害任何一个好心的女人,不想让她在花好月圆的长夜伤叹,他仍然一个人过日子至今。
山里林深草密,野兽山禽多,他置了一支老式猎枪,他爱上了打猎。低矮的房檐下挂满一张张兽皮,一串串猎肉。
入秋,成群的野猪窜入成熟的苞米地、蕃薯坡,一来就糟蹋一大片,山民们整天敲着破脸盆也镇不住它;还有狼,常叼走山坡上的羊羔。山伯带足火药铁砂和干粮,在大山深处一转就是好几天。下山时总前呼后拥地抬下一头头野猪,那年公社组织还送过来一面“为民除害”的锦旗。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山伯老了。
有力气的年轻人都跑到城里拉车打工去了,山伯依然背着他心爱的猎枪转悠在层层深山里。
春天,竹笋出土了,野猪们进出竹林,用它硬长的鼻子一个劲地往泥里拱,折断了很多竹笋。山伯已经守了好几个夜晚了,狡猾的野猪机灵地躲过山伯,气得山伯直冒金星。那天后半夜,竹丛里一阵沙沙作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钻来窜去,山伯咬着牙朝茂密的竹林放了一枪,“嘭!”硝烟散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沉重地倒在地上,哼都没哼一下。山伯跑过去,用脚踢踢那野猪,死了。他弯下腰翻动了一下,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瞧,“啊?”这那儿是什么野猪,是穿着一令破蓑衣的本村人兴烈,手边还有一只蛇壳袋,里面装着半袋新鲜的竹笋。
村里人提起对兴烈的忿怼不逊于野猪,他手脚不干净,偷过村里人的许多东西,然而他确实死了,是山伯用那支收拾过无数野兽的猎枪打死的。
在庄严的国法面前,穿山甲紧裹的坚硬鳞片,无法保全他唇齿相依的无虞,山伯毫无悬念地蹲班房去了,那支平时形影不离的猎枪依旧挂在黑屋的老砖墙上,落了一层灰尘,和当年那面“为民除害”的锦旗挂在一起,再也没人扣响生锈的板机,也没有喷射出浓烈的火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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