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记事起,我爷爷是长期卧床的,不是因病卧,而是眼瞎,腿脚不便而卧,日夜陪伴他的是那把心爱的浅咖色紫砂壶,它像一件贴身小棉袄知冷知热,也只有它能读懂我爷爷。
茶壶形态优雅,质地细腻,壶嘴和提手的长短、粗细、弯曲程度与壶身的大小,搭配起来很协调,不张扬却让人难以移目。
奶奶每天都会扶爷爷起来,在自家菜园里晒太阳,抓一把土茶叶,沏一壶热茶,爷爷熟练地提起茶壶送到嘴边,轻轻吹一口气,然后啜一口香浓的茶水,茶叶的清香和 茶水的醇厚在他口中不停的蔓延。爷爷时而沉醉,时而心潮起伏,仿佛这茶壶里装满故事,往事不堪回首……
提起菜园,我清楚的记得,我家的菜园面积比房子的面积还大,周围都是棕榈树,桃树,杏树(果子俗称梅),我放学后,经常会约上三二个同学揪棕榈打陀螺,青青的梅子没到成熟就被我们摘完了,然后缠着爷爷出谜语,讲故事,记忆中的爷爷肚子里好像装的是百宝箱讲不完故事,猜不完的谜语。我记忆犹新至今我还能说出一二个,“呜锈锈,呜锈锈,一条尾巴长额头”,打一物。“一口咬去血啦啦,杨梅、李子不能猜”打一水果。村里人都尊称他“礼霖仙”,爷爷名字叫礼霖,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村民们家中的农具,箩筐、扁担上都留有他的笔迹。
爷爷具有极强的商业头脑,当别人还在沉醉咕噜咕噜的水烟,纸醉金迷的赌桌上时,我爷爷已经从郎担里嗅到了商机,扩大到百货商店,接着购置田地,雇佣长工,后来开了棺材店,多产业发展,经过几年的努力,成了当地屈指可数的富人。
我家的老宅是排五二叉,分上下二层,大门进来是天井,客厅、卧室、厨房、猪圈羊圈都设在一楼,算不上豪宅,但在当时也算的上小康生活水平了,不难看出曾经的繁荣和兴旺。爷爷的卧室设计的很巧妙,很独特,是实木地板,跟现在的木地板不同的是,它高出地面50公分,就是说下面是空的,有一扇很隐蔽的门,原来这是爷爷的小金库,平常从外地带回来的财物都储藏在木地板的地下室里。 1942年日本鬼子打通浙赣线进入义乌,从此义乌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鬼子烧杀、抢掠、奸淫无恶不作,鬼子枪法很准,只要看到人,大老远就能一枪毙命,乡亲们流离失所,都往深山里躲……这种情景好像只有电视里见过,我没有亲眼目睹,但我亲耳听爷爷说的。
一天,鬼子又进村大扫荡了,鬼子端着刺刀,一脚踹开大门,爷爷由于没有接到报信,来不及躲避,冲着爷爷的大腿就是一刀,顿时血流如注,叽里呱啦听不懂鬼子说些什么,进屋就翻箱倒柜,眼看小金库的秘密就要被发现了,这时爷爷忍着巨痛急中生智,抓一把茶叶,泡一壶茶,招手示意鬼子过来喝茶,鬼子闻到中国茶泡开时淡淡的清香,嗅了嗅,立即“友好”起来,爷爷用茶“贿赂”下,保住了性命,也给乡亲们赢得了躲藏的时间
就因为这壶茶,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爷爷被说成亲日分子,天天游街示众,受尽了屈辱,人被批,家被抄,爷爷从此眼睛就气瞎了,1976年爷爷含冤带着遗憾走了,奶奶含泪把茶壶放到爷爷枕边,爷爷一生勤劳,只好这一口。
(注:照片来自网络,很遗憾我家老屋的照片没保存下来,已经拆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