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4-4-3 16:02 编辑
老镇老韵 （一）
李邦林
一 码头与桥头 那两条乌黑油亮的铁索锁住一座古老的浮桥——万善桥，它是义乌江流经佛堂镇地段两岸间的唯一通道。下了浮桥，就是古镇最繁忙的浮桥头码头了。江南的烟雨和晨雾，把廿四根石柱支撑的挽澜亭浸泡得更加凝重而雄健。鸡啼了，早起汲水的古镇人，已经把水淋进了千家万户。 晨光里，夕阳下，码头边泊满了一艘艘木船，桅樯林立，白帆片片，满仓的货物将船舷压得低低，船工们在忙碌着，绽露的青筋线条和着高亢的劳动号子，组成了一幅颂扬力量和活力的交响曲。运进的是食盐、木材、布匹、百货……运出的是红糖、火腿、南枣、大米……在现代化交通工具崛起之前，这得天独厚的水路成全了古镇的商业繁荣，商贾们惊喜地发现了这一方风水宝地，果敢地亮出了自己的招牌，以自己的诚信和理念开始了人生里的扬帆。 踏上长长的青石梯阶，便是古镇老街，农历单日是集市的日子，赶集的人将狭长的街道挤得紧紧，老百姓要过的是日子，他们卖掉的是自产的农副产品，买回的是油盐布料等生活必需。也凑这个机会找老朋友叙叙旧，在桥头的饼铺里吃一个刚出炉的烧饼，到茶馆里痛快地喝上几杯清茶……江风和江水滋润了乡邻们的心扉，也将希望带进了未来。 女人站在浮桥古亭上朝江面眺望好多次了，她在等闯荡江湖的男人回家，每夜都梦见丈夫在急流险滩里搏斗，在风雨中跋涉，远处下市滩出现一艘帆船，顺风逆水而来，在拉纤的人群里她发现了那个特别熟悉的身影，她眼前为之一亮，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丈夫，等来了热切的期待，她不动声色地回家温酒去了，她要让自己的男人在“丹溪红”的烈性和女人的温柔蜜意里忘掉爬山涉水后的疲惫，夜色里有了温馨的家，有了消魂的夜。 安谧的万善桥头，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黎明，晨曦中，又一艘木船扬帆出发了，顺风顺水，缓缓驶向远方。
二 绍兴会馆 在佛堂两纵两横的古街中有一条“商会街”，它的得名是因为在这个地段上曾有一座“绍兴会馆”，就规模和影响而言，在众多的商会中都首屈一指。 佛堂的商味很浓，商机很广，商人很多。那些被称为“老板”的掌柜，一改戴瓜皮帽，穿长布衫，拄着一杆长烟杆的形象，以自己擅长的业务和诚信操守赢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异乡的口音和本土的方言在商贸交换中混杂在一起，其中有许多绍兴宁波一带过来的商人，在老街开设了店铺：药店、山货、锦货、南货……是他们抱团组建了绍兴会馆，经常聚会交流信息，传授经验，分析行情，估测商途中的凶险，倾听从不远处的渡磬寺里传来的晨钟暮鼓，一缕清香划出一道飘向故乡的轨迹，他们会在异乡的残梦中醒来，仰望苍天，寄托了浓密的乡愁。 商会，是运筹帷幄的指挥部，是众望所归的主心骨，是漂泊江湖的避风港，是怡情修身的合欢树，是明断是非的老娘舅。 会馆的南面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四周樟木成林，因佛而缘，因商而兴的古镇便在达摩祖师的圆寂之日前后的农历十月十定为物资交流会，那片空地就是后来的新市基，与老街的另一端老市基相呼应，一直沿袭至今。 说到绍兴会馆，不能不提会馆的里外戏台了。会馆内有一个古戏台，会馆外背靠背又有一个外戏台，在“十月十”物资交流会等重大节日时，都在外戏台演出，可容纳更多的观众，平时都在里戏台演出，高朋满座，泡上一杯香茗，欣赏品味着滩黄高腔的八婺余音，不亦乐乎。现在已经很难求证戏台的来龙去脉了，但有一点是很明了的，即在每一个古镇商人的心里同样都有一个舞台，把自己的经营理念容纳到自己的商务活动之中，把更大的舞台搭在精彩而无奈的世界里。狭长的老街作证，尽管许多遗物都已坦荡无存，走在老街的石子路上，仍然能感受到当年的繁盛。
三 风雨老街 古朴的老屋和斑驳的石子街面连成一长串，排门、柜台、算盘、伙计……飘荡在民国风里的各式商号和茶肆酒旗，犬牙交错，临风张扬，将江南古镇的老街推向一个鼎盛时期。田家少闲日，五月人倍忙，十里八乡的男人和女人还是拎着四角篮到集市上赶场来了。嗓门很粗，脚力很重，踏进门店，目光所至，总有柴米油盐日常里的所需吸引，兜里的铜板在伙计们熟练的抛掷弧线里进了掌柜们的钱柜，同时也补充了寻常人家灶台上和田畴里的欠缺。 江泊的大船在上下忙碌里装卸，与码头相连的各条街道，很像遍布老镇的血管，在心脏的搏动下彰显古镇的生气和活力。直到更夫的梆声响过街巷，寂静的老镇之夜在沉睡里等待又一个湿润的清晨。 老街也有过骚动不安的时日，那年日本人在市基上扔下一颗炸弹，死了许多人，不久强盗的军靴放肆地从大街上踏过，又放了一把火，烧掉一大片店面屋，留下老镇人心头一辈子的痛。 天亮了！ 秧歌队欢快的鼓点伴随着村姑舒心的笑靥穿街而过，老街依然是那条老街，那个总是穿着解放鞋的山东佬南下干部，一直是供销社的老主任，老街是他终老的地方，民众的供给成了他拴在心头永远的执念，牛一样拉着车上坡。 许多老街都在人们的视野里没了，古镇老街却以自己饱经风霜后的老资格中气十足地挺过了更新中的阵痛，与不远处的那座双林古寺，为一方水土留下难得的遗存。现代配方的饮料，地方特色的烧烤，文化非遗的展示，新潮女郎的惊艳，把这条老街上的形形色色，摄进抖音多视角的镜头…… 老街尽头就是江边，浓浓的夜色下，是有人独守着老镇的这份静谧的剪影，望着西去的流水，飘过一阵缠绵的歌声，“……站在飘雨的街头，雨水淋湿了我的忧愁，你把我的梦带走，我心依然为你停留……”
四 节孝牌坊 石头的表情是冰冷的，这座完全由石头构成的建筑，在这里已经矗立了两百多年了，用同一个姿态泣说了那段悲苦的感动。 址在佛堂头甲村节孝祠1号，周边是低矮的民房，建于清嘉庆四年（1799），朝南，为一间两柱两层三楼式石牌坊，通高6.9米，面阔3.6米，顶已塌。牌坊由石柱、梁坊。匾额、斗拱、雀替等石构作。大额坊中央阴刻“节孝”两字，两侧分刻“大清嘉庆四年岁次巳未黄钟月上浣之吉旦谨刻”为故儒童王正贞妻宋氏立。牌坊上雕刻有花鸟、人物、流云等图案，南北两侧纹饰、题刻相同，在大额坊上的平板枋上刻有双龙戏珠。 坊间的轶闻里免不了有地方演义的成分，古时梦里老家还是很注重延续里的道统，把妇道尊严、三从四德提到了个人的操守里。头甲村的节孝石牌坊、倍磊村的旌烈石牌坊作为古镇的古迹遗存，保护在新世纪的阳光下。田心村原先也有5座石牌坊，其中4座是节孝牌坊，一座是百岁坊，上世纪50年代被毁。王宅也有一座清代的节孝石牌坊，1966年毁于文革。 古人就是利用石头的硬性垒成丰碑式的尊崇，在女人的意念里去灌注忠贞的守望，也禁锢了寄命尘世里人性欲望中的追求。腐旧的理念，使多少年轻女人心旌摇荡在严冬残夜的相思梦里。男忠义，女节孝，凝望梁燕双进双出，注目粉蝶花丛踩红，在厚重的贞节牌坊束缚里掩饰了女人内心里的柔软，嗟叹空房薄衾中的孤冷…… 石头不说话，重修后的石牌坊依旧沉默在原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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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3 10: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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