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随缘自适 于 2024-4-25 11:22 编辑
那年春节，我回娘家过年。故乡虽地处南方，但位于大山深处，冬天异常寒冷。刚到村里，见远处山峦上都是白皑皑的积雪，近处的山核桃树光秃秃的，到处一片萧瑟。冷气从脚底直冒出来，我冻得直流鼻涕。
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将洗脸水往屋外的水沟里倒。母亲拦住我，说：“小心！别浇到那盆万年青上！” “万年青？是我种的那盆吧！这么冷的天，怎么掉到沟里去了？” [color=rgba(0, 0, 0, 0.9)]面对我的疑惑，母亲笑笑，说“你去捡起来！”我连忙放下脸盆，将身子探出，目光落进了水沟，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盆万年青——那一丛惹眼的绿色。叶片层层叠叠，好不茂盛。翡翠般的叶片间还有少量未消融的残雪，更显得翠色欲滴。 母亲告诉我，前几天，猪圈里的猪蹿了出来，父亲操起一根木棍，就要把猪赶回猪圈。那头猪见状，慌不择路，情急之下将盆拱了下去。幸好，那盆稳稳地落在水沟里，这丛万年青也完好无损。 除了自家的山核桃树之外，我生命里至今还没有一株植物能够存活这么久。毕竟，这株中华万年青种了二十年了。 [color=rgba(0, 0, 0, 0.9)]二十年前，我刚走出学校的大门，还是个青涩的女子。八月底，我来到一所偏僻的乡村中学教书。初上讲台的胆怯，教学上的压力，陌生的环境，听不懂的方言，让我喘不过气起来。总想逃离那个“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 [color=rgba(0, 0, 0, 0.9)] 大山里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上了两三个月的课，便迎来了漫长的冬季。那个冬天下了好多场大雪，经常滴水成冰。校园里不见夏天的浓荫，秋天的丰满，除了雪的白，便是草的黄。四楼的教师宿舍里，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因为不能生火，我连火熥（一种取暖工具）也没法装炭火。夜晚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有的时候冷得止不住想流眼泪。 一个周日的上午，我爬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阳光已经照在那里了，我去那儿晒晒太阳。我坐在岩石上，无趣地四处张望，突然看见在一个岩石缝里冒出了一株万年青。 [color=rgba(0, 0, 0, 0.9)] 万物凋零的季节，附近除了几棵松树和那片竹林，眼前植物几乎枯萎或冻死了。这株万年青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坚强地活着。它弱小，看起来很单薄，总共就三片叶子。两片片状的叶子，边缘微微地向上卷起，像一双手呵护着中间的新长出的嫩叶子。那一刻，我的心里一怔，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光滑的叶子。我由衷地佩服它，它不抱怨天气的严寒，也不抱怨环境的恶劣。反观我自己，心中百感交集、惭愧不已。 从那天之后，我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心中少了叹气，脸上多了笑容。我试着去适应这里的环境，去学习当地方言，一心钻研教材，不断改进教学。我的世界渐渐明朗。 [color=rgba(0, 0, 0, 0.9)]开春后的二月，春寒料峭，我照例去拜访这株万年青。但没想到出现在我眼前的它已经狼狈不堪。外面的两片叶子不知道被哪个顽皮的孩子折断，扔在岩石上，中间的那片新叶孤零零地挺立在春风中瑟瑟发抖。[color=rgba(0, 0, 0, 0.9)]那一刻，我心疼得直掉眼泪。我决定让它脱离苦海，免得再受“皮肉之苦”。于是，我向村民借了把锄头，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从岩石缝里挖出来，带回了宿舍。没有花盆，我就找了个旧脸盆，从校园的花坛里挖了些土，给它安了个家。仅存的一片叶子，被我挖断了的肉质根，对于它是否能存活，我没有把握。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照顾它。晴天，我把它放到窗台上晒太阳，也给叶面洒洒水。 春天过去了，它似乎一点儿也没长高，我不禁有些泄气。但没想到，四五月份开始，温度回升，那单片的叶子开始往上冒了。直到六月底，我惊喜地发现一片小叶子已从侧面露了出来。我知道，它获得了新生！ [color=rgba(0, 0, 0, 0.9)]眼看着暑假来临，我正烦恼着：如果继续在乡下中学任教，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管怎么样，我应该出去闯闯。但父母不同意，他们认为女孩子就该过安稳的生活。先教几年书，再谈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但那时年少轻狂的我，怎么可能按部就班，我的青春我做主。 我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为了不引起父母的怀疑，我只是带了少量的物品回家，其中就包括这株万年青。除了感激它陪伴了自己这么多日子，带给我精神的力量之外，我懂得它的象征——吉祥、平安、长寿。这也是我对家人的祝愿。 [color=rgba(0, 0, 0, 0.9)]后来，我一直生活、工作在义乌。一次去参加过朋友的婚礼，看到朴素的万年青竟被当作“嫁妆”。面对我惊愕的表情，朋友告诉我这里每家每户嫁女儿时都必须准备一盆万年青，让新人带回新家。寓意婚姻顺利美满、早生贵子延绵子嗣的美好愿望。 [color=rgba(0, 0, 0, 0.9)] 这么多年，万年青在老家生长，我在外面打拼。它一直被摆放在院子里，平日母亲将隔夜的茶水倒在它的根部，然后任由雨打风吹太阳晒，也遭到过小动物的摧残。但每次它都能长出新叶，重新焕发生机。[color=rgba(0, 0, 0, 0.9)]我每每回老家都会好好地端详一番。说实在，它长得并不出众，也不属于名贵花草。况且，这盆万年青一直没有开花，能欣赏的也只有单调的绿色，但我对它情有独钟。 [color=rgba(0, 0, 0, 0.9)] 万年青的生长速度其实很慢，不过时间的积累使它越长越茂盛。二十年，它从最初的一小棵，两片片单薄的叶子，一点点绿色的影儿。后来，渐渐占领了整个破旧的脸盆，那绿的面积逐渐扩大。再到现在，它已经挤破了旧脸盆的束缚，根系特别发达，叶片密密麻麻，大有长成一片的气势，谁也别想拦住。 [color=rgba(0, 0, 0, 0.9)] 二十年，人生旅途中漫长的光阴。我经历了不少折腾，遇到了许多困难。我在岁月的洗礼下改变了容颜，只是，骨子里依旧有如这株万年青一样的坚韧。 [color=rgba(0, 0, 0, 0.9)] 我捧起掉落在水沟里万年青。看着依然是破旧不堪的脸盆，却挤满了繁茂挺拔的叶子，脑子里回想起当年它奄奄一息的场景，心中又一次肃然起敬：生命真是一个奇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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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5 11: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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