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到钉子户家去收税
楼洪民
“吱哑”一声,木门被推开,年约四十,长着一副国字脸的金义浦联防办财经股长俞绍康,头戴一顶黑棉帽,身穿一件盘扣黑棉祆,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单子,来到杨夷群面前,面色有些难堪地说:“大队长,这几个钉子户,拖到现在,我们财经收税员,没法把它收缴上来。”
杨夷群接过单子一看,这几个人都认识,是当地有名的懒皮厚脸之人。
杨夷群站起身,整了整黑棉祆,神色凝重地对着俞绍康,说:“行,我派几个有能耐的小青年去对付。”
杨夷群走出大队部,向东拐了几条村小巷,来到溪华小学大门口,只见五六名特务中队队员在警戒。
他跨过石门槛,来到天井里,目视着小学内的五间教室,都坐满了人。晚上办学习班,上午写检讨书,下午轮流上前作检讨。这苦了一些半识字的人,整天愁眉苦脸的,写得头都大了。
杜钧见杨夷群阴沉着脸,拿着张单子进屋,便迎上前去:“大队长有事?”
杨夷群低声窃语了几句,便朝西间一教室喊道:“吴挺,吴弋江,金德田,你们三个,出来。”
正绞尽脑汁,埋头苦思冥想写检讨的三个人,心里头张惶一惊:“又要碰到啥倒霉子事啦。”
“快点。”杨夷群神情显得有些急燥,未等三人走到跟前,扭头就走出了校门。
吴挺,吴弋江,金德田三人抬脚急步而赶,跟随其后。
吴挺忍不住发问:“大队长,有啥个急事呐?”。
杨夷群来到一处四面是屋墙的地方,停住脚,抖了抖一下单子:“你们几个分头去收税。
′啊…”,吴挺一听,是件棘手的活计,便满脸儿不高兴:“大队长,才正月初八,就叫我们三个十七八岁的椤头青,去做让人咒骂的事,太不吉利了。”
不知是杨夷群心里憋气,还是听得不自在,回头朝吴挺吼了一句:“不想去,就回头‘坐书牢’去。”
吴弋江抢步上前,双眼瞪了吴挺一眼,嘻笑道:“杨叔叔,我们去。”
而后,他敲了一下吴挺的头:“你坐了七天‘书牢’,还没坐夠吗?”
吴挺脑袋瓜尖,连忙认错:“透透气也好,多谢大队长照顾我们。”
三人跟着杨夷群到了财经股,领取了盖有金义浦联防财经股大红印章的税票单,藏于内衣,听从杨夷群一番吩咐,便迈着大步,离开溪华村。
三人来到岔路口,拍掌鼓劲,分道而行。
岔路三条,话分三头。
先说吴弋江。
他拿到的税票单孑,是吴店本村人吴琅虎,与他家相距不远。小时候,这个人是他的对头人,二人玩到一起,三言两语不和就干仗。吴琅虎个儿大,吴弋江个子瘦小,老是被他欺负。
俗话说:“个大人麻包。”(义乌方言意为迟钝),十二岁那年,吴弋江被吴琅虎打得鼻青脸肿。吴琅虎却也被吴弋江偷袭打得头破血流。村中孩子王的大哥吴琅焕,一看亲弟这等傻呆,竟被年少二三岁的瘦猴子砸破头,激愤填膺,闯到吴弋江家中要出气,被吴弋江家丁一阵痛打,轰出家门,事后,村祠堂族长会出面干预才得平息。
吴琅芝见这个社会没点武艺防身不行,便带吴弋江到溪华好友家,跟其小儿子斯品山习武防身。
正月里的冬天,寒气袭人,大街小巷里,除了少量亲友拜年客走动外,冷冷清清的。
“哎呦,江江回来嘞。”,正在屋里忙碌的母亲,见到吴弋江,惊喜的眼里闪出了泪花。
“哥,哥。”姐妹俩人,好久没见着兄弟,感到分外地亲切,手拉着手地把弋江围到桌子前,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正在客厅里与几位好友喝茶聊天的吴琅芝,听说儿子回来,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疑虑。大年三十那天,他带着数名民主人士看望慰问八大队,专门做劝和团结工作,对儿子的鲁莽行径,大为光火,狠狠地训骂了他一顿。此时突然回家,必有缘故。
吴琅芝离开客厅,来到儿子面前,说话带有几分温馨:“你回家了。”
“嗯,爸,杨叔叔叫我到琅虎家去收一笔税款。”吴弋江面色有些愄惧地望着父亲,解释着说。
“好,好,正经事。”吴琅芝听得高兴,忙吩咐妻子和女佣:“中午多炒几个过年菜,让江江尝尝家里的年味,多蒸几双吴店馒头,箓笋焐肉,热闹热闹。”
下午,吴弋江穿着一身整洁的盘扣黑队服,精神抖擞地来到吴琅虎大院子门口,听见里面嘈杂暄嚷的赌博押宝声。
他正欲进入院墙大门,从旮旯里,窜出二名守门家丁拦住:“你是什么人?”
吴弋江礼貌地看了二人一眼,微笑道:“回去通报一下当家的,就说八大队的人来收税了。”
二名家丁满脸惊疑,上下打量了吴弋江一番,继而,长个子家丁,哈腰一笑:“稍等。”
“哎哟哟,混江龙(小时玩孩,从人名中,取一个谐音字,惯叫的野名或外号),好久不见,换了个人样,穿起土匪服来了,挺精神的嘞,呵呵呵。”吴琅虎手里端着一杆紫铜色水烟枪,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珠子,上下打量着吴弋江,出言不逊地蔑视着他。
吴弋江镇定从容,颇有礼仪地微笑着揖让道:“托你的福,新年好!”
“唉,混江龙,此话怎讲,我听不明白。”
比弋江大二岁的吴琅虎,扭动着肥头大脸,走出家门口,来到院子里,眨了眨几下眼睛,似乎在领悟着什么,忽而,皱了下眉头,粗着声音,歪着脖子:“正月头,年初八就走上门,该不是来讨饭的吧。”
吴弋江本想和和气气地收下税,谁知这个笑面虎,儿时本性一点没改,说话猖人,便升腾地一股无名火:“吴老虎,别把话说得这般难听,你家条件有我家好吗?我今天是代表八大队,来收你的田赋税的。”
“唷,唷,唷,八大队的,嘿嘿,吴弋江,去年有人上门来过。”吴琅虎蔑视性地回头朝一帮站在门口的赌徒,嘿嘿哄笑,继而,摊开双手,嘲讽道:“一个子钱也没有。”
“你这是抗税,可抓你关几个月。”吴弋江见他那副猖狂的德性,禁不住板下脸来,怒吼道。
“诈尸(什么)?抗税?”吴琅虎耷拉着脑袋,眨闭了几下眼睛,伸长着肥头大脸,仰天大笑:“一股土匪兔子,还想收税,门都没有。”
“野面老虎,我警告你,吴山民乡镇联防办,是经义乌县民国政府县长亲自批准建立的,你再胡说,不怕八大队收拾你。”
“诈尸(什么),啧啧啧,收拾我。”吴琅虎装莫作样地一惊,继而,讽刺道:“谁,你,吴弋江?”
“吴琅虎,想想清楚,你哥吴琅焕,是被谁枪毙的。”
一提起老哥,这下吴琅虎气得跳脚。他霍地升起一股怒火,猛地上前,就要撕抓吴弋江的胸襟。
吴弋江早有防范,一个闪身,后退数步。
吴琅虎涨着红脸,把右手端的水烟枪,向脑后一甩,迈开大步,撒开架势,舞弄着一双粗大的手,就要上前殴打吴弋江。他自以为前几年,拜习了一位拳师,学了十几招三脚猫功夫,就能制服这个从小的冤家对头人。
吴弋江到山村暗中习武,吴琅虎并不知哓。就在吴琅虎飞身扑打拳击之时,吴弋江灵敏地向左一躲,跳出圈外,避开锋芒。他身体下蹲,双眼注视,趁吴琅虎扑空,踉踉跄跄之机,猛地一个扫堂腿,让吴琅虎防不胜防,绊倒在地,吃了个泥巴羹,摔得吴琅虎满嘴是血。
“这不了得。”吴琅虎在众多赌友面前出丑,气得哇哇哇直叫:“抄江乌鲤,吴弋江,今天,我不好好教训你,誓不为人。”
他忍住痛,猛地从地上跳起,象一只吃人的老虎,红着双眼,双腿挪步,双手合拳,左右舞动,丹田运气,“嗨嗨,哇哇,”几声吼叫,就要使劲,向前挥打。
吴弋江不慌不忙,沉着应战,步子均匀挪动,腰肢放松,眼瞪吴琅虎双肩左右波动,挥出重拳,尤如闪电猛击,发出一阵阵爆裂撞击之声。
二人你进我退,忽东忽西,数个回合,不分胜负。一个肥头胖子如象,一个清瘦似猴。时间一久,吴老虎体力不支,喘着粗气,手脚慢了下来。吴弋江却灵活应战,越打越勇,拳击速度愈发加快。
吴琅虎招架不住,频频被吴弋江找出破绽,一拳打到右脸,二拳打中肾腰,三拳击中左眼。吴琅虎眼冒金星,眼花缭乱,顿时,武步乱套,踉踉跄跄,东歪西斜,有招架之功,无招架之力。吴弋江借机又是一个扫荡腿,把个吴琅虎叭地一声,四脚朝天。吴弋江双脚一跳,一脚踩锁着吴琅虎的喉咙。
吴琅虎似斗败的公鸡,脖子被脚踩的透不过气来,手脚一软,粗哑着嗓子:“弋江饶命。
吴弋江青着脸:“叫爷爷。”
“弋江爷爷绕命。”辈分比吴弋江大一辈的吴琅虎,瘫倒在地,万般无奈地喊着求饶。
“田赋税,交不交?”
“交,交,我马上交。”
再说金德田。
金德田路过下宅,到村里转了转,串门看望了几位青少年玩伴,吃了顿午饭。
他想回家看看,走到家门口,从屋后一个小墙洞里,掏出一个铁钥匙,打开门锁。入内,满屋子灰尘,他怔怔地站一会。父母已不在,单身一人,赌物思情,令人伤心。唉,上山到父母坟前去祭拜一下。
金德田跪在父母合葬的坟前,念想着儿时的父爱和母亲的慈祥,禁不住“呜呜呜”地大哭了一场。
金德田在坟前呆坐了一阵子,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看看太阳,已过午时,便下山沿潜溪堤旁小路,向北行走。
来到某山头大拐弯处,已见沿华村庄轮廊。百米开外,忽见一名中年男子,正急匆匆地赶着路下来。临近一看,是跟吴山民比较要好,被授于邻近八村调解员的沿华村乡绅宋天亮。
“金德田,你到这里来干嘛?”只隔二华里路的邻村人,宋天亮自然认得。
二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金德田随口说:“天亮叔,我到你们村,找宋文星收税。”
“宋文星?”,宋天亮听得苦笑:“人都被你们八大队几个征粮征税员绑走了,我正要到下宅去保他呢?”
“啊…”,金德田有些吃惊,心想这个方圆数里有名的小地主铁公鸡,一毛不拔,让人捉弄了。
他口里却显得十分同情:“那快去看看。”
二人大步流星地赶到下宅祠堂前,只见二扇大门紧闭,一把铁锁锁着。
宋文亮对着金德田说:“我先去找钥匙,你在这儿等会。”
宋文亮问了几条村小巷的人,都说不知道是谁锁的门。
金德田见宋天亮空手而回,便跑到附近人家,找了根挑柴禾用的二头尖木棍,直插祠堂门底沿,用石门槛作支撑,猛力一撬,把一扇堂门顶了上去,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进入祠堂,金德田,宋文亮在最里面一根木柱里,寻找到捆绑得奄奄一息的宋文星。
二人急忙解开绳索,宋文星被绑得虚脱,无力站立,就让他坐在地上缓缓劲。
原来,财经股负责下宅片山沟沟里八个村庄收粮征税任务的征收员,曾在去年秋冬,多次上门征收无果。今天上午,伙同其它片区征收员,叫到一起,跑到宋文星家里要税,被他大骂了一顿,还被竹扫帚驱赶,嘴里嚷嚷:“不交,你们敢怎样?”。
四个年轻人,那有这般被侮辱的,顿时被惹火:“不交,那行。”
众人齐动手,强行把他带到了下宅祠堂。
征收员最后劝说:“到底交不交?”
宋文星歪着头,大声地顶嘴嚷道:“就是割了我的昂斤(脖子)头,也不交。”
“绑了。”负责下宅片区的征收员,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见威吓不成,只得动真的,以便杀鸡儆猴。
征收员阴沉着脸,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绳子,四人齐动手,把宋文星压倒在地,用膝盖顶着身体,把他半身前倾,反手捆绑个结实。
宋文星痛得冒汗,怒目圆睁地叫骂道:“你们这几个狗背的东西,等我儿子回来,定找你们算帐。”
四个年青小伙子,听得磨牙:“来,把他吊在木柱上。”
这下,宋文星可难受了,反手捆绑,躬着腰,低着头,让他动弹不得。
四个征收员拿着把铁锁,把他关在里面,直到金德田,宋天亮二人赶到,才算救了他半条命。
此时,门口有人拿着钥匙,打开了厚重的堂门,四个征收员伸头伸脑地走进了祠堂。
金德田对着一名还是他的发小等几个人,大声训斥:“胡闹,谁叫你们乱捆绑人的。”
四人惧怕金德田威武,张惶地低着头不语。
金德田骂骂咧咧地吼道:“真是瞎了眼,乱来,他儿子正在重庆读军校,将来也会是一名抗日战士。”
金德田蹬着脚咆哮:“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怎么没组织没纪律地乱抓人绑人,人家不肯交粮交税,咱也不能强逼人家,乱用私刑整人呀。
见四人一声不吭地低着头,金德田便喊道:“快把他扶起来,我背他回家。”
四人知道金德田是个厉害角色,除汉奸,侦察打仗,英勇果敢,名扬数十里。此时,他们那敢声张,连忙帮着扶起宋文星,让金德田背着走出下宅祠堂。
下宅到沿华村,约有二三华里路,金德田嘚嘚嘚背着个若大个四十多岁汉子,累得他夠呛。
当他把宋文星背到沿华家中,其妻惊喜得掉泪,连忙递过一条毛巾给金德田擦汗,并倒杯热茶送上。
金德田谦让道:“多谢嫂子,先给文星叔喝着缓缓劲。”
金德田自倒了一杯茶,用毛巾擦了擦汗,随后,坐下休息一会儿,把茶碗放到桌子,起身温和地说:“嫂子,好好照顾文星叔身体,我回去了。”
宋文星缓过劲来,心里有些感动,他嘶哑着声音说:“慢着,德田,你等一下。”
金德田不解地望着宋文星。
宋文星坐在木椅上,对着妻子说:“你把钱拿来,把应征税款补交给八大队。”
金德田心里一阵惊喜,当即上前握着宋文星的双手,连声称谢!
最后,回头再说吴挺。
从岔路口分开后,吴挺哼着山歌,一路向着西南方向大步赶路。他去的地方最远,应收税的当事人,也最难捉摸不定。以前几个收税人,见而生畏,望而怯步,一拖二拖,一晃四个月无果。
大队长这回看中他去收这笔税款,我吴挺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要把它挤出银元来。
“趵趵趵…”,吴挺两条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落地有声。时而小跑,时而大步,在这寒冷刺骨的正月头,却让他赶路赶出了一脸汗珠子。
吴挺解开盘扣,素性脱下棉衣,嘚嘚嘚地赶到傅村,按杨夷群交待,找到了金东区情报站站长蒋碧成(蒋山),掏出杨夷群书写的亲笔信,交给他。
蒋碧成看完老友写的信件,当即叫了一名三十多岁的老地下党情报员,给吴挺带路,往金东鬼子大据点的老巢,孝顺镇去收税。
孝顺盆地,系古老义乌江的冲积平原,大禹治水前,这里是一片汪洋水泽,后大禹带领治水大军排流疏浚,变成了一大片土地肥的沿江平原。
孝顺镇,地处金华东区,东与义乌的畈田朱,佛堂,赤岸等乡为邻。西与灵峰,澧浦,塘雅,曹宅等乡相连,北与寿昌,源东,傅村等乡接壤,是个有名的千年古镇,唐武德四年(公元621年),置长山县,县治就在孝顺。宋,元,明三朝,驻军建驿,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1932年秋,建立孝顺火车站,成为金华东部地区的交通枢纽。孝顺镇独特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周边一大批商人,跑来经商办厂。集市,商贸,水运,一度繁华兴隆,人口集聚不断增加,形成了农工商水运货物贸易繁荣之地。
鬼子占领孝顺后,繁荣的集镇,变得萧条冷清许多。
吴挺和情报员,在情报站等人开的一家饭庄里,吃了顿午饭,便动身上路。
俗话说:“寒冬日头短。” 金东盆地,是典型的黄土壤土质,由山坡,低洼,小山林,小平地,小平原,交叉起伏分布形成。弯弯曲曲,时高时低的坡道,让人仿佛置身于地质公园的大世界里。
行走了二十多里路,沿途村庄,时隐时现,难怪日本鬼子称它为“藏猫地”,一不小心,就迷路,易走错地方。
太阳西斜,情报员带着吴挺,来到了离孝顺镇只有五华里远的一个平原小村庄里。
“今晚,就住在我家,明天早上我带你进城。”情报员温和地对着吴挺说。
吴挺暗自思忖,即然上级叫情报员配合他的工作,那就听之顺之吧。
正月初九一早,情报员和妻子从田畈里割回了一担油冬菜,而后,又把它分成二担。
吴挺把大队长的信封,税票,塞进笠帽里的二层竹笤叶中间。
吴挺换上了一身褴褛衣服,挑着一副青菜小担子,跟在情报员夫妻后面。
来到铁路道口时,赶集的人很多,四名持枪鬼子,也没检查,挥手就让人通过。
孝顺是个大镇,前后几条长长的古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说得口的当地人日常用品,百货,陶瓷,竹木器,铝铜铁制品,布匹,棉被,鞋类,农家餐具,客栈,饭馆,理发等等,门类众多。
二人来到镇西一片较宽广的农产品交易市场内,找了块空市基,放下青莱担子,交给情报员妻子出售。
情报员熟悉孝顺维持会曹仁康的家,带着吴挺向南拐过一条老街,穿梭在街道人群中。
只见沿街两旁,多为现做现卖的物品,木器店,打铁店,打镴店,染布店,刻字店,制伞店,弹棉花店,灯笼店,衡器店,五花八门,买卖交易的人也不少。
向南,再越着一条老街,便是古村落孝顺小城。
小城内的徽式民宅较多,靠近集市老街前的一排房屋,气势峵宏,一幢幢大户人家宅院,在街道两旁,整齐而有序地排列着。
这些二合院,三合院式的房屋,十分地优美。其房屋布局,多为中轴线分列,三间阔面,中为厅堂,两侧为厢房,或居室,厅堂前,呈长方形大天井,为居家通风采光,院落相套而筑。
整条街上,高墙封闭,马头翘角,墙线错落有致,白墙黑瓦,富有浙中传统建筑风格。
吴挺戴着笠帽,来到中街一幢古朴典雅的大宅院门口站立,只见左门墙上挂着一块“孝顺镇维持会公馆”的黑字白色木牌。
正要进入,门内闪出二名民团家丁,用长枪挡住了去路。
“烦请通报曹会长,有远客求见。”情报员镇定自如地施礼道。
家丁上下打量着衣衫褴褛的二名中青年人,本想打发轰走,又见二人气势不凡,便叫一名年轻家丁进屋去禀报。
正在屋里斜身躺在一条黑沙发上,半睁着眼打盹的曹仁康,听说有人找他,满腹疑惑地直起身,伸了伸懒腰,颤抖地开了一付大口,精神不振地问:“什么人要见我。”
年轻家丁小心奕奕地说:“穿着破衣服,气度不凡,说是远客求见。”
曹仁康心里纳闷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出来迎见。
哎吔吔,这个情报员可是个八大队蒋山的人呢,以前,八大队有什么消息要他打探,都是通过他传递的。
他心里一抽搐,忐忑不安地拍了下脑袋,暗自思忖,该不会又有什么大事麻烦吧。
疑惑间,他满面堆笑地快步来到门口,双手合揖,施礼道:“二位客商,稀客稀客,请到屋里坐。”
吴挺,情报员,二人挺着身,跟在曹仁康身后,来到一张客桌旁,在褐色木椅上坐下。
曹仁康心神不安地从一张茶几里,端起一只黄铜色水烟杆,“滋滋”地吸着烟。
吴挺拾起茶杯,呼呼地吹了几口浮茶,呷了呷,略感茶香,神情变得清爽。
他从手中的笠帽里,掏出大队长的信和税票,不慌不忙地递给曹仁康:“曹会长,请过目。”
曹仁康放下水烟杆,用指甲挖了一下眉毛,眨眨眼,接过信,认真地看了一遍,心里不由得让他搜肠刮肚,绞起脑汁来。
要说曹仁康跟金东首富杨夷群,在常年生意场上是有交往的。他在孝顺街上,开了一家百货店,一家小饭馆,还有一个灯笼店,在孝顺镇,算得上一个小有名望的财主人家。
几个月前,日本人找到他,强行叫他做孝顺镇维持会会长,他急得嘴发干,不肯干。
孝顺车站驻军中队长软硬威施:“不干,死了死了的有。”
若大家业,毁在自已手里,有所不甘,可接受,又耻辱祖宗。
左右为难之机,恰逢杨夷群,洋面巾(杨民经)化妆成农民,带着锄奸队,整治了几个汉奸,路过孝顺,听说此等事,便上门劝他接受。
杨夷群与他订立了君子协定,假投靠日本人,暗通八大队,不干坏事,每月为八大队缴纳一银元税费。
曹仁康尤如抓到救命稻草,许若遵从。
如今,一晃四个月未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二位老弟,现在生活难呀。”曹仁康抬起眼皮头,双眼狡黠地瞥了一眼,摊着苦衷:“这年头,市面上生意不好做呀。”
“曹会长,这个我不管。”吴挺心想,你为日本人卖命,在商会,孝顺人头费,都被你民团收取,相必也捞了不少油水。
“小兄弟,麻烦你转告杨大队长,宽限几天。”曹仁康假装有些困难的样子,拖起了油瓶。
“嘭”地一声,吴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这是抗税,在我面前,玩小把戏,愚弄人。”
曹仁康吓了一大跳,这个小鬼胆敢在我家撒野,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正欲发作,脑神经又跳出个念头:“乱世不作对,作对遭恶报。”
吴挺越说火气越大:“八大队除奸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活动,到时,别把杨夷群,吴山民把你挂上号了。”
曹仁康听了很扎心,双手一摊,嘴硬道:“这年头,确实没钱。”
“那好,我回去报告大队长,让洋面巾(杨民经)带人来拿吧。”说完,吴挺就要往外走。
“慢,慢,”曹仁康一听此话,后背脊椎骨阵阵发凉,洋面巾可是个杀汉奸,不眨眼的家伙,惹祸上身,还不如破财消灾,何况杨夷群与他约法三章,不可食言呀。
曹仁康白着难看的脸,回头对着帐房先生说:“你快拿出四块银元,把这几个月的税,交给这位小兄弟。”
三野战斗英雄,某部连长吴弋江
抗日战士金德田
笔后语:
非常感谢,过去一年来,老区的几位热心村干部和村民及老战士后代,在我采风及创作时,所给予的大力支持。
在此一并表示由衷地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