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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猫洞
怪石嶙峋/文
话说义乌县永青岩俞宅,被一场大火吞噬了整座宅子,使女茉莉也活活烧死在房中。茉莉魂魄攸然出窍,身子随风浮沉,取路望义乌县城隍庙而来。
城隍庙里阴风飒飒,灯烛明灭,两廊闻刑讯拷问之声,罪人痛彻呼号求免。茉莉听了,毛骨悚然,逡巡而不敢入内。牛头马面喝道:“呔!何方女子,在此探头探脑?”茉莉哭道:“我有冤!烦差官哥哥引路,一见城隍爷爷。”牛头一声叹息:“堪叹人间事不平,孤魂冤鬼日益增!你既有冤情,作速在庙廊下击鼓。”茉莉抡起鼓棰,“咚咚咚”击了一通鼓。城隍庙里传来尖声尖气的“升——堂”声。鬼吏们不敢怠慢,手执水火棍站列两厢;善恶诸司、六曹法吏、魑魅魍魉、黑白无常、文武判官,一齐上堂来司职;城隍蟒袍玉带,凭案正襟危坐。
城隍惊堂木一拍,喝道:“带击鼓者上堂!”茉莉被牛头马面带上堂来,低头跪于案前。城隍问道:“下跪者生前何人?”茉莉答道:“永青岩俞宅使女茉莉。”城隍问道:“所告者谁?”茉莉答道:“贼子荣保皮。”城隍问道:“可有状子?”茉莉答道:“无有状子。”城隍道:“既无状子,抬起头来,容你口诉!”茉莉诚惶诚恐道:“有罪不敢抬头。”城隍道:“恕你无罪!”茉莉抬头,满面乌黑,露出两排白牙来,诉道:“管家背主贪污,乘夜上山藏银;图谋抛弃茉莉,有意反锁房门;当夜俞宅失火,活活烧死奴家。”城隍震怒,命无常鬼火速勾拿荣保皮去讫。
少时,荣保皮被勾于堂下。城隍喝道:“你与茉莉有私,如何又反锁房门,纵火致其身死?”荣保皮答道:“小人与茉莉两情相悦,怎舍得反锁房门,将她活活烧死?冤枉!冤枉!”城隍略一思索:“传火烧鬼上堂。”不一时,火烧鬼来至堂上。火烧鬼说道:“当夜,荣保皮纵火潜逃,宅上家丁钱福海,因怀恨管家动辄打骂,趁火势尚未蔓延,乘乱扣上门环,插下销子逃出宅外。钱福海意图加害管家,却活活烧死了茉莉。”荣保皮恨恨骂道:“钱福海狗奴才!今夜便掐死他!”城隍叱道:“只怕你来得去不得了!”判官对照律条,说道:“刁奴罪恶盈天,不可赦免,宜抛坠刀山。”廊下群鬼一齐附和。荣保皮吓出一裤裆尿液,哀求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犯下阴骘罪孽,求城隍爷爷开恩,饶恕小人则个。”四个鬼隶不由分说,将荣保皮高高举过头顶,往那刀山上奋力一抛。只听得一声惨叫,数支利刃自荣保皮后背穿胸而出,红血殷殷浸衣。
刑毕,六曹法吏做了笔录,命二犯画押,判如下:正犯荣保皮,背主刁奴,欺心瞒昧,私藏纹银,纵火杀人,宜打入十八层地狱,关押百年,转世白鼠,投胎安徽歙县;从犯茉莉,不守妇道,唆人贪污,宜打入十八层地狱,关押五十载,投胎安徽凤阳,一世无子无嗣,以走江湖为生。
判毕,诸神鬼一齐退堂!不提。
且说峨眉山罗浮洞道人赵公明,自“姜子牙封神”以来,便在财神庙里入了正神位,做了“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统领招宝天尊萧升、纳珍天尊曹宝、招财使者陈九公、利市仙官姚少司,一同司管天下财富。
一日,天将破晓,正财神赵公明骑黑虎、执银鞭、持元宝、全身戎装上殿,其麾下四路财神,也进殿画卯。方才入岗,纳珍天尊曹宝说道:“启禀上仙!小神惊闻浙江婺州府义乌县永青岩俞宅,不幸一门罹难,其房产屋业惨遭回禄,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内中惟剩藏镪一孔,深埋于山谷之中,不知上仙作何区处?”赵公明说道:“因果报应,祸福昭然;一饮一啄,天数所定。至于深山藏镪,乃是有主之财,百年之后,当合浦还珠。”招宝天尊萧生道:“百年非比一日,倘若中途被那无缘人撞了财运,如之奈何?”赵公明笑而不语,唤过来一只金丝猫,吩咐道:“我今差你前往义乌南山八岭坑石洞里守财,期间万不可懈怠,待功成之日,赐你一个金身正果。不得有误!”金丝猫闻言点点头,口中“喵喵”不已,出了财神庙,径投南山去了。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且说义乌县南门永青岩南簏,有一青岩傅村,村中一人,姓傅,名叫小乙,年三十余岁,也不曾娶亲。傅小乙生得身长力大,专好使枪弄棒,闲时以射猎打生为乐。凡猎得锦鸡、兔鹿,也不上市去卖,只是邀请三朋四友上门来吃酒吃肉。
一日,傅小乙在南山蛤蟆岭、分水坑一带射了几项野味,又引来一班趁食的主顾,到家生火煮肉。众人各自喝了三四盅老酒,话题便多了起来。内中一人,名叫山狗,说道:“昨夜,贱内腹痛不止,小弟执着灯笼,往白云寺(八岭寺)讨要佛前香灰吞服。不料,柴丛里窜出一只野猫,瞪着一对金闪闪的眼珠张望。那猫儿体骼修伟,浑身金灿灿的毛儿,神采非凡。虽则夜里,却也光芒可鉴。若是活捉了它,倒也值几两纹银。”另一人道:“野猫昼伏夜出,若想活捉住,难上加难。”傅小乙冷笑道:“区区小事,有何难处?且看我的手段!”
当夜月色微朦,山路依稀可辨。山狗提着一碗灯笼儿在前头引路,小乙肩背朴刀,挑着一只木笼子出门了。二人沿着和尚塘飘进山嘴,灯笼便隐没在山深之处。
过了分水岭,便是金丝猫现身的所在。小乙将木笼放在一个僻静位置,笼内挂上一尾鲜鱼,布好机关,吹灭灯笼,潜伏在草丛里,专等金丝猫来上钩。
约莫挨过一个更次,只听得柴丛沙沙作响,只见一只金丝猫纵身跃上了木笼。猫儿环顾四周,见无甚动静,伸进猫爪往那鱼肚子上尽力一拍,鱼儿便飞出了笼外。金丝猫口衔鲜鱼,转眼就消失在密林深处。二人劳碌了大半夜,只得无功而返。
次日天色微明,小乙与山狗约了四五个酒友,背起渔网,依旧上山来搜寻猫踪。却在一排荆棘墙外,发现了新鲜的鱼骨头。小乙将藤刺挑过一边,见石壁上有个洞口,说道:“兀那不是猫窝?快快围住洞口,休教金丝猫逃脱了!”众人七手八脚扯开渔网,将洞口罩得严严实实。这洞口苦不甚大,仅容一人侧身而进。小乙说道:“山狗素来胆大,随我入洞赶出金丝猫,余人在洞外拉网守侯。”内中有一老成的酒友,说道:“这洞内黑漆漆的,从来没人进去,为确保哥哥万全,不如牵来猎狗,放它逐出金丝猫,岂不两全其美?”小乙笑道:“倘或回家牵狗,一来一回,又要耽误多少时辰,量这小小石窟,有何惧怕?”说罢,二人一前一后,侧身进入洞中。行不数步,通道渐行渐宽,原来是一间石室。山狗点燃松明灯,只见洞顶石参差危耸,四周石壁嶙嶙峋峋,约有一丈方圆。二人搜遍石洞,莫说金丝猫,便是猫粪也不见一颗。正在纳闷,却见地上横着一具白骨,颅骨四肢业已散架,根根肋骨均匀排列,也不知死者姓甚名谁,死于何年何月。小乙吓了一跳,骂道:“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金丝猫隐身在洞顶凹陷处,正要纵身扑来。不想这石窟里,藏身着数百只蝙蝠,被火光照耀,一齐扑动翅膀飞出洞来,把松明灯也扇灭了。小乙、山狗二人,几曾见过这等场面?一霎时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朝洞口奔来。只因洞内漆黑一片,二人颅脑触及耸石,早被撞得血流如注。比及出得洞口,哪里还有第三人再敢进洞?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常言道: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这金丝猫儿,自那日领了赵公元帅的法旨,看守在义乌县南山八岭坑石洞里,渴了饮山泉,饥了食山鼠,昼伏夜出,恪守不渝,不知不觉过了百年。
话说南宋绍定年间,安徽省徽州府歙县东门,有一人姓陈,名实,专做南货买卖,常来浙中行走,贸贩红糖、蜜饯、火腿,在歙县老街里开店经营,生意倒也兴隆。
陈实与浑家包氏,中年时产下一子,起名保平,夫妻俩个视如拱璧,十分地疼爱。岂料,慈母多出败儿。这陈保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幼娇生惯养,七八岁上,便懒学不肯去读书。倘或爹妈拘管,则滚地哭闹不休,半日不肯爬起。陈实夫妻,单生的一个儿子,况又是中年得子,对他甚是姑息,看看调教不得,索性随他去罢。到得长大成人了,也不肯子承父业,终日与一伙街头泼皮斗蛐蛐、养画眉、捧角儿、做子弟、游戏浪荡、撒漫使钱。不上几年,南货店也盘给了别人。陈家既不能开源,又不能节流,家道就渐渐地消乏了下来。
一日,陈实对儿子说道:“为父年事已高,便是活在世上,也不过几年光景。我儿青春年少,后来的日子还长,如此日逐游荡,不务正业,便是金山银山也要吃空,到头来有何下梢?”说罢,陈实禁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将下来。陈保平虽则生性顽劣,却对爹妈十分孝顺,听了爹爹训教,一时满面羞愧,幡然醒悟道:“爹爹教训得是!孩儿自小靠着爹妈过活,不曾赚得一分一厘,眼看家道日益陵替,倒不如回老街里重操旧业,多少有些进益。”陈实见儿子明白事理,喜出望外,正色道:“陈家积祖行商,自曾祖陈远志起始,算到爹爹这一代,已历四世。我儿果然浪子回头?正宜上代下接。”陈保平犯愁道:“本钱没有着落,说了徒增烦恼。”陈实说道:“只要你肯学好,本钱便出在你的舅母身上。”当日,陈保平听了爹爹的吩咐,来长街上寻找舅母。
陈保平的舅母,乃是安徽凤阳人氏,自幼随着父亲走江湖、跑码头、耍猴戏、变戏法、卖跌打损伤狗皮膏药,长大来嫁与陈保平的舅父。成婚以来,肚子并不争气,连屁也不曾放过一个。延医问药,殊无疗效。因此上,每每见着外甥,便长吁短叹不已。陈保平的舅父劝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便是侥幸招得了一男半女,半路上也自抛撇了去,徒增许多悲伤。”凤阳婆眼里噙着泪花,头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只为舅母不曾生男育女,便把外甥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当日,凤阳婆正在长街上耍白老鼠,四周人围如堵,千目攒视。白老鼠置于转盘之上,撒开四足狂奔,鼠快则转盘亦快,鼠慢则转盘亦慢,耍逗无不如意。众人喝彩不已,纷纷扔钱入场。这凤阳婆年届半百,却依旧闲不住,靠着这只白老鼠,炫技四方,获利无算。
陈保平在人墙外踮起脚尖,升高半个头来,向舅母招手。舅母看见外甥,比别个见了亲儿子还亲嫡嫡。在她看来,外甥便是败家子,有一粒种总比自己没种强,日后年老力衰,不免爬拖不动,还指望外甥养老送终哩!当下,舅母归置行头,收了白老鼠入笼里,与外甥回家来说事。得知外甥立志改邪归正,舅母喜不自禁,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中,翻箱倒柜,拿出平生积蓄,让外甥带往浙中去贸贩南货。
过了三日,便是黄道吉日。陈实更衣沐浴,在财神庙里上罢香烛,送保平与舅母在新安江下船,往浙江义乌而来。
新安江宽宽的江面满满荡荡,两岸都是碧绿的青山,放眼烟波绿洲,一望无际。客船鼓起风帆,恰似长了两个翅膀一般,不止一日,便在义乌县佛堂古镇万善浮桥码头停泊。
陈保平在佛堂古镇上盘桓了二日,买办了红糖、火腿、豆皮、红枣、麻酥、糕饼……装货上船,先自托运回安徽歙县。一应事务操办停当,舅母说道:“陈家数代行商,都来义乌贸易南货,历代掌柜的,必上义乌南门外永青岩烧香还愿,从未破了规矩。看今日天色尚早,且往永青岩一走,求财神爷爷保佑外甥儿新店开张大吉。”陈保平说道:“全凭舅母主张则个!”二人在佛堂码头雇了一只小船,谈拢船钱,吩咐梢公起锚撑船。不上二个时辰,便在义乌县南门外盐埠头上岸。二人一路走,一路打听,往永青寺而来。
在永青寺烧过香烛,看红日正将西坠。陈保平说道:“常听爹爹讲,高祖曾在永青岩南麓购置了田地,今日近在咫尺,少不得下山去看一看,缅怀一番先祖。”说罢,与舅母抓藤揽葛,一齐下得山来。方才停步,却不见了白鼠。凤阳婆丢了谋生的饭碗,心下好不懊恼,明处暗处搜寻了数遍,哪里还有鼠影?正在绝望之际,忽闻草丛“窸窣”作响,白鼠自草丛里出现,口中“吱吱”鸣叫不已。凤阳婆俯身抓鼠,鼠则往南山急窜,停步不前,鼠又回头“吱吱”叫唤,反反复复,屡试不爽。二人索性放开脚步,随白鼠进了八岭坑。
白鼠在一处峰岩下驻足,钻入荆棘丛中。陈保平撩开荆棘,岩上洞口赫然在目。二人进入石窟,却是一片漆黑。凤阳婆吹燃“媒头”,却见白鼠在角落里不住地刨土。陈保平笑道:“莫不是老鼠有灵性,嗅到一个宝了?”舅母说道:“且挖掇开来,看过明白。”不料,金丝猫飞奔而入,追着白鼠猛咬。常言道,老鼠见猫,心惊胆丧,四肢酸软,如何跑得动?正在危机之际,凤阳婆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白鼠,退出了洞外。金丝猫恼恨白鼠在藏镪处刨土,飞也似地追了出来。这凤阳婆,自幼行走江湖,练就一身铜皮铁骨,飞檐走壁,纵跳如飞。当下,退至一个空旷处,与金丝猫单手搏斗。金丝猫纵身一跃,展开双爪,劈面扑来,凤阳婆侧身避开。双方你来我往,斗了十数合,凤阳婆渐渐处于下风,心中想道:“这野猫不知什么来路,竟然如此了得?”便施展轻功,望南江奔去。金丝猫大怒,纵起猫爪,追下山来。
陈保平操起洞中破锄,挖掇开泥沙,取出二只酒坛子来,敲开封泥,一摸里头全是银子,心中大喜。拎起两只酒坛,隐身在茫茫黑夜之中。
金丝猫追得性起,“喵!”一声吼叫,纵身扑向凤阳婆,劈头盖脸爪来。凤阳婆措防不及,放弃老鼠,双掌劈向金丝猫。岂料,金丝猫意在白鼠,趁白鼠尚未落地,一猫爪将它打出数丈开外,将身一纵,前爪摁住白鼠,三口两口便吞入腹中。凤阳婆急忙来救,抓起溪滩卵石,飞蝗一般射向金丝猫。金丝猫避开飞石,撇下凤阳婆,纵身往山上狂奔而去。
这守财猫飞身进入石窟,发现藏镪已被人取走,口中“喵!喵!”狂叫不已,出洞搜索了数圈,一无所获,心怅怅然若有失,便箭一般向岩石上射去。随着山崩地裂也似的一声巨响,石窟轰然塌陷了下去。一道金光冲向牛斗,金丝猫的元神脱壳而去。由于撞击力过猛,金丝猫的身体便深深地镶嵌在了岩石之中……
从此后,八岭坑古道的岩石上,便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猫形石洞。
2018年5月15日写于淡墨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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