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打开电脑,偶尔看了一下右下角的日期﹣-2024年5月8日。忽然 想起,5月8日是我从士兵直接提干45周年的日子。我赶忙查日记,那天我在 干什么,我在想什么……
记得有位军旅作家在一篇小说中写道:“一名军官有两个日子一辈子 不会忘记,一个是当兵那天的日子,一个是当官那天的日子”。我越来越深切 地体悟到,这位军旅作家真是一不小心道出了至理名言。每当想起从士兵直接提干的种种境遇和苦辣酸甜,感慨多多。
那是1979年的春夏之交,我在叶挺部队团部警卫班当班长。一个星期六的下午, 政治处干部股的傅股长找到我帮忙誉抄一份材料。我在警卫班值班时,经常 给司、政、后几个部门出公差,干些抄抄写写的活。傅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 公室,关上门,拿出一叠干部登记表要我抄写,并一再叮嘱我要非常准确细致, 不能发生任何差错,要守口如瓶,抄完后不许对任何人讲(那时机关干部编配很精干,干部股只配股长和一名干事,当时干事休假,股长手头工作忙不过来,就拉我帮忙)。
傅股长走出办公室后,我浏览了一下登记表上的名字,一共10个人,都 是全团最优秀的党员班长,其中有两个是我的义乌老乡,一个是团司令部保密室的保密 员,他的办公室与警卫班值班室只是一墙之隔;另一位是团后勤处修理所 技术骨干尖子。这10人中没有我的名字,我明白这10位 战友要破格提干了,而我不在提干之列,心情有些纳闷,因为我在团首长中都 有"文笔好、肯吃苦、有理想"的好印象,都想把我提起来,但由于提干政 策调整,必须从军事院校培养出来的学员中选拔,才未遂团领导的心愿,而 这次突然遇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却册上无名。但我很快就想通了, 那时部队风气非常好,领导处事公平公正,提起来的一茬茬干部让人信服, 这个名册上没我,说明我不合适、不合格,组织决定应该是公平合理的,我 仔仔细细地抄了表格,交给了傅股长。
回到值班室后,我依然快快乐乐地给团首长做好勤务保障工作,并按照 傅股长的要求,像保守作战机密一样,没向任何人透露那10个战友可能提干的消息。
20多天后的一个早操时,特务连李指导员通知我,早饭后去团政治处干部股报到,餐后我去见傅股长,他给我一张即刻去团卫生队体检的通知。那时,提干没有什 么考试和民主测评,也不讲究学历文凭,一般情况下,推荐的提干对象,只 要体检和政审上没什么问题,团党委就可以下任职命令。这时,我才知道,团首长、 干部股长都对我保了密,傅股长让我抄其他人的表格,而我的表格是他自己 抄写的。
傅股长让我组织参加体检人员,列队步行去查山脚下的团卫生队,我整队清点人数,高兴地一路小跑,大家欢呼雀跃,感到那 天的阳光特别明媚,空气特别清新,心情特别舒畅。
又过了半个多月,我被任命为守备一营营部书记,行政23级,工资52 元。我首次领工资时,两个月一起领,一共拿了104元,我从小到大,从来 没见到过这么多钞票,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现在看来,52元钱不算多,可 那时物价很低,猪肉6毛钱一斤,白菜一斤只要几分钱,连队伙食费人均4毛5角。
战士提为干部,"两个兜"变成了"四个兜",解放鞋换成了黑皮鞋,经济条 件大大改善。还有,那时军人社会地位与政治待遇很高,有句口号叫"工业学大庆,农业 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提了干部家里就更加光 荣,找对象都特别好找,我那个营的驻地在金山卫,金山石化总厂青年女职工想与部 队干部谈恋爱的特多。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到部队提干是"质" 的飞跃,如同鲤鱼跃过了龙门,一步跨进了殿堂。我团这次提干的11名对象,其中一位战友因身体出了点状况没提成,这10位是九团最后一批直接从士兵中提干的,这样的机会后来就再也没有过。
光阴似箭,45周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但提干前后的事情就像昨天 刚刚发生过的一样清晰,久久难以忘怀,也经常引发我的一些思考。现在想来, 那时部队的干部选拔没有"民主测评"程序,没有"关系"干扰,没有"送礼" 现象,没有"买官"、"卖官"之说,也没有人到处传播小道消息。可那时 选拔干部是实事求是的,是出于公正公平的,是反映多数官兵意愿的。那时 的领导不会对提拔对象说:"好好表现,包在我身上了。"你的事已经研 究过了!"那时的干部选拔真正是靠素质奠基,靠实干立身,靠本份做人,靠组织认可。那时的任命是真正的组织任命,任命的干部,干部战士是服气的。现 在"气候"有些变了,干部选拔时要求群众推荐,民主测评,还要搞笔 试、面试,集体票决,可还是有一些"潜规则"在起作用,而且小道消息满 天飞,"群众配干部",且惊人的准确,选拔的程序比过去规范多了,可选 拔的结果有的很难让人信服,提升的不少是〝带病上岗”的,军地一些重要岗位的干部“前腐后继”,防不胜防,搞不明白这究竟是 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写于2024年8月19日夜】
作者:陈理春,出生浙江义乌,从军38年,复旦大学在职研究生,上海建桥学院客座教授,上海作家协会会员,军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