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义乌④：到了这里就是一家人

一星微光

来源：潮新闻 记者薛昊悦 义乌市融媒体中心 记者 陈洋波

夜幕降临，义乌稠州路上的贝迪餐厅，不同肤色的顾客品尝着美食，热闹的餐厅内汉语、英语、阿拉伯语此起彼伏，却又各得其乐。46岁的老板穆罕奈德来到店里，不时与一些熟客打招呼。“贝迪”在约旦语是“我家”的意思，这也是穆罕奈德内心所想。很多人来义乌的人都像他一样，将这里当做家，并且彻底融入了这座城市。

贝迪餐厅一角。受访者供图

在义乌1105.46平方公里的县城内，常住人口超过190万，其中140万为外来人口，常住外商1.8万人，有110多万家市场主体。“车多、人多、市场主体多、人口组成复杂，城市体量大带来各个领域风险叠加共振、相互传导演变，进而形成风险综合体，治理难度更大。”义乌市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刘洪强表示。

社会治理局面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在今年12月发布的2024中国社会治理百强县（市、区）及浙江省社会治理十佳县（市、区）名单上，义乌位居两个榜单第一位，这也是该市连续两年拿下“双榜单第一”。

主办方供图

我们走进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探寻在这座城市中人与人和谐相处的“义乌之治”密码。

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

每年6月，是冯爱平最忙的时节。她在义乌国际商贸城四区25街经营一家泳衣商铺，年中正是销售旺季。但今年她有另一桩烦心事——一位客户订了四五千块钱的货，泳衣都发出去了，货款却迟迟没到账，人也联系不上了。

“帮我看一下摊位，我去楼下问问。”冯爱平跟隔壁老板打了个招呼，就直奔二楼的义乌市营商环境市场法治中心。

自去年12月4日揭牌成立以来，法治中心已经成了商城经营户的“便商中心”和“法治超市”，一些长期困扰经营户的问题，在这里都能找到解决办法。

义乌国际商贸城内一饰品商户。记者 薛昊悦 摄

从1982年的马路市场，到如今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40多年来，义乌小商品市场历经六次易址、十次扩建、五代跃迁，面积扩大了1300倍，商户增加了90多倍，人流、物流和复杂多元的商贸活动在这里集聚，治理难度不小。

时间倒回上世纪90年代，围绕义乌小商品市场的社会治安事件频发。2001年5月，义乌被确定为浙江省4个治安重点整治县（市）之一。经过一年多的严打整治，义乌的社会治安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

“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刘洪强说，近年来，传统违法犯罪网络化、智能化、职业化趋势明显；另一方面，电信网络诈骗、套路贷、地下钱庄等新型犯罪多发，对经济高度活跃的义乌来说，打造公平、有序、高效、便捷的市场营商环境尤为重要。

2023年初，在义乌市委政法委统一领导下，义乌法院联合公安局、司法局、商城集团等11个部门成立了义乌市营商环境市场法治中心。

义乌市营商环境市场法治中心。记者 薛昊悦 摄

“交易风险预警、交易证据存证、一站式多元解纷是我们的三大创新产品。”法治中心共享法庭法官、义乌市人民法院国际商贸城人民法庭副庭长吴瑶琳介绍。

以交易风险预警为例，法治中心打破信息壁垒，整合从当事人、调解员、成员单位等处发现的风险信息。“比如个别外贸公司有拖欠货款、不诚信经营这样的‘黑历史’，我们研判后会生成风险预警信息，直接推送至各个市场、经侦预警平台等，从源头上高效避免商贸纠纷系列案件产生。”吴瑶琳说。

截至今年10月，市场法治中心化解纠纷6970件，占全市商贸纠纷的48%，开展“法治营商”普法宣传26场，推送风险预警87批次，接待咨询12100余人次。

让老外来了“不见外”

下午2点半，义乌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局中队长王娇燕准时出现在江东街道鸡鸣山社区报晓书苑，这里正在举行“安居在江东”议事活动。现场除了街道社区工作人员，还有外国商会负责人，派出所、边检的工作人员。

鸡鸣山社区总人口3万，集聚了74个国家和地区的1388名境外人员，是义乌远近闻名的“联合国社区”。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大家围绕国际社区建设交流、国际社区项目推介与认领等话题各抒己见。王娇燕则熟练地介绍起在义乌工作、创业以及办理居留、移民的政策，同时把基层的需求和建议收集上来，“为我们下一步的改革提供方向。”

应需而动，是王娇燕在涉外服务上的工作理念。作为义乌“外国人一件事”改革专班主要成员，像这样的线下交流会，她和同事几乎每周都会去。

王娇燕(右)在义乌社区走访外商，了解他们的需求。记者 钱关键 杜羽丰 共享联盟·义乌 陈洋波 摄

2007年，王娇燕来到义乌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局工作。当时，义乌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国际化程度日益提高，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来义乌工作、经商、办企业。境外人员的管理和服务也成为平安义乌建设中的重点。

也是在2007年，义乌的涉外服务迎来重大调整——经有关部门批准，义乌成为全国首个拥有外国人在华就业管理权限的县级市。外国人在义乌就业可直接向义乌市提出行政许可申请，所有手续均在义乌办理。

彼时，作为义乌移民事务服务中心窗口民警，高峰时段，王娇燕一天要面对上百名老外，材料的接收、审核，外商的困惑、诉求全都集中在窗口。一天下来，王娇燕忙得口干舌燥，外商办事的等待时间也长。

“来义乌的老外想法很简单，就是做生意。”怎么让他们的生意顺利做起来？带着思考，2016年，王娇燕从窗口转向后台，深度参与涉外服务改革。从首创推出外商的“临时身份证”商友卡，到涉外诚信体系建设，再到探索外商投资居留‘一件事’改革，义乌涉外服务不断优化的进程中，王娇燕既是参与者，也是见证者。

王娇燕和同事们最近的改革成果，是今年5月上线的全省首个外商移民事务线上服务平台“义境”App。它不仅可为外商提供“衣、食、住、行、商”等全方位集成服务，在政务办事上，还可实现住宿登记、签证、工作许可等涉及10余个部门120多个事项的在线咨询，17个事项的预约和在线办理。依托这个平台，外商来义乌开办公司的审批时间从最快29个工作日缩短到10个工作日。

法院工作人员上门宣传法律知识。义乌市政法委供图

不同的语言、文化、信仰、生活习惯在这个浙中县级市相遇、碰撞，火花在所难免。怎么办？义乌的答案是“以外调外”。

今年是德国人陈龙到义乌经商的第八年，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义乌市涉外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以下简称外调委）的外籍调解员。这个专注于调解涉外纠纷的机构由义乌首创，已走过11年发展历程。目前，来自14个国家的17名外籍调解员以及22名中国籍调解员组成了多元化、专业化、规范化的涉外调解队伍。

陈龙的第一次调解发生在两年前。当时，一位强势的英国籍外商在国际商贸城一个经营户处订购了一批帽子，因为对质量不满意而拒绝付款。陈龙利用他德国执业律师的专业知识，敏锐地指出外商的要求违反了欧洲法律，最终解纷成功。

义乌市外调委的调解室。记者 薛昊悦 摄

2023年10月，义乌市涉外纠纷人民调解委员会（简称“外调委”）获评全国模范人民调解委员会。一个月后，义乌再添“国字号”荣誉——“以外调外”涉外解纷工作法，获评全国新时代“枫桥经验”先进典型。

工作安心才能有归属感

“我是2004年3月18日来的义乌，那天下雨，一走进企业，感觉规模很大，一切井井有条……”崔本杰来自河南，现在是浙江王斌装饰材料有限公司行政副总，公司坐落在义乌佛堂镇义南工业园区。提起二十年前初到义乌的那天，他依然觉得历历在目。

崔本杰也许不知道，就在2004年，义乌的外来务工经商人口突破了70万，有史以来第一次超过常住人口，标志着义乌已经真正成为一个新兴的“移民城市”。

往后的日子里，崔本杰从品控专员干起，一路成长为公司高管。这座城市也张开双臂，拥抱着像崔本杰这样的“新义乌人”。从医保异地结算，到随迁子女教育，再到购房补助发放，近年来义乌的人才政策不断更新细化，外来人口也能享有与本地人口同等的待遇。

2017年，《义乌市企业实用人才住房保障实施办法（试行）》发布。次年，崔本杰提出申请，经有关部门审核同意，顺利办妥了30万元的购房补助，一家人在这座打拼十余年的城市里，拥有了自己的家。

2019年，浙江王斌装饰材料有限公司入围义乌工业企业“二十强”，崔本杰作为公司副总以上领军人才，孩子由市教育局统筹，优先安排进了义乌数一数二的公办学校稠州中学读书。

崔本杰所在的佛堂镇，是义乌的工业重镇。7平方公里的工业功能区，集聚了1000余家工业企业和4万余名产业工人，却少有安全生产事故和劳资纠纷发生。

义乌市佛堂古镇蒲川水街，佛堂警队警员开展平安巡查工作。义乌市政法委供图

“抓基层、抓企业工会，把第一道防线给它防好，绝大多数纠纷就能在企业内部自我解决。”义乌市总工会职工服务中心主任王洽清记得，2000年前后，市总工会的办公楼外面经常站满了来维权的职工，不是被拖欠工资的，就是讨要工伤补偿款的。

当时正值义乌民营企业的快速发展期，外来务工人员大量涌入，劳资纠纷、劳动争议事件频发，一些小矛盾处理不及时，还曾引发过群体性斗殴事件，造成社会不稳定。

在此背景下，义乌在全国率先成立了专门的工会维权组织——市职工法律维权协会，开了工会组织社会化维权的先河。协会成立后的4年多时间里，共调解3400多件涉及职工的劳动纠纷，调解率高达90%以上。

“尤其是近几年，义乌电商业迅猛发展，快递物流、货运网约车、电商直播等新业态领域的劳动纠纷多起来了，所谓‘老革命经常碰到新问题’。”王洽清笑着说。

义乌市职工服务中心接待窗口。记者 薛昊悦 摄

去年一年，义乌市总工会完成新业态工会组建23家，吸纳新业态从业人员入会8000余名。同时，在产业园、创业园、电商园建立劳动争议调解委员会，选配有经验的调解员开展调解工作，为劳动者和企业搭建起平等协商、方便快捷的沟通渠道。

“从工会工作的角度看，劳动关系和谐了，普通职工的归属感和幸福感增强了，企业才能健康发展，社会才会稳定和谐。”王洽清说。

和谐弥漫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穆罕奈德记得到义乌开餐厅之初，来吃饭的基本都是阿拉伯客商，很少有中国面孔走进来，“我发现，他们不敢进来”。如今，国内顾客占了70%以上，这个异域美食餐厅与城市融合的故事，也是和谐义乌的缩影。

2022年，穆罕奈德成立了“奈德之家”公益组织，闲暇时带着孩子和朋友们一起做公益活动。2024年4月，他受聘担任义乌市移民事务服务金牌志愿者，为这个“家”的和谐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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