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5-1-16 18:42 编辑
脚后跟（街檐下之四十四） 李邦林
“脚后跟”不是他的真名，是村里人送给他的雅号。 按说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脑浆壳早该实了，说话做事都应该有自己的主见，可他就爱跟在别人的脚后跟跑，跑进死胡同撞到南墙他才醒过来。那天来了一个钓鱼的，在门口塘女人经常洗衣的埠头边钓到一条大鱼，当时许多人都围观了大鱼上钩后紧张惊险的全过程，塘边一下子就多了许多鱼杆，可再也没有人钓到第二条大鱼。脚后跟也来了，并且很有耐心地坚持到最后。鱼没钓到，几天里却钓到了一只鸭蛋和一只蝙蝠，差点气得他鼻孔朝天。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弹着眼睛看着有鱼来咬钩了，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提起鱼杆感觉沉沉的，但并不像上钩的鱼儿在水下挣扎的狂窜，说不定是一只笨拙的乌龟王八，在上提的过程中一动不动，想不到钓上来的竟是一只鸭蛋，真的是一只新鲜鸭蛋。 有人说吹牛，从来没听说过鱼钩能钩住鸭蛋。钓上来的原来是一只破草鞋，脚后跟很恼火，怎么是草鞋，如果是东海龙王的龙袍多好。可仔细一看，草鞋上竟藏着一只鸭蛋，是清晨跷足阿三的鸭群赶过门口塘时，其中的一只不安份的鸭子在水中下了一个蛋，沉下落到水底的破草鞋上，正巧被脚后跟一起钓上来了，至今仍是村里有关脚后跟趣闻里的今古奇观。 天渐渐黑了，脚后跟还是在别人钓到大鱼的地方守候着，盛夏的空中来来往往地飞着许多蝙蝠，浮标动了几下，他连忙把鱼杆重重地一提，用力过度，鱼线掠空而过，钩住了一只过往的蝙蝠。人们都当笑话取笑他鱼没钓到却钓到了鸭蛋和蝙蝠，说他能耐大，征服了“空军”和“海军”，从此他的名气更大了。 都说做生意赚钱，脚后跟本钱少，做不了大生意，只好到城里进点便宜货，在老镇新市基上放一块门板，做起小本生意。别人什么货好脱手，他就跟着进什么货。当时报纸上鼓吹一种叫“呼啦圈”的健身器材，预言在短期内会火遍神州，老镇的各学校真的也出现几只五颜六色的塑料圈。脚后跟雇了一辆三轮卡，运回了一车大大小小塑料圈，在学校门口卖起来。卖出几只，可一直没有在小镇上轰轰烈烈地呼啦起来。本来就资金不足的脚后跟叫苦连天，每天都看着那一堆呼啦圈发愁，这取债的东西，卖不完不能当柴烧，不能当其他代用品，甚至连尿桶箍都不能做。老妈咒他，老婆骂他，他骂那些胡说八道断子绝孙的记者和所谓的观察员，你们轻飘飘地摇几下笔杆子，害得人家抽筋剥皮半夜醒来还一身冷汗。 老镇的菜场要搬迁了，要搬到朝阳路宽畅明亮的新菜场里营业了。大半辈子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跟来跟去的脚后跟，刻骨铭心地吸取了一次次的教训，这回不跟别人了，不动声色地买来一台褪毛机，在菜场边上租了一间小屋，门口钉了一块“鸡鸭鹅褪毛店”，还叫老婆穿得尽量漂亮一点，破例地涂了一层增白霜，贴了一张“开业大吉”，放了一挂“大地红”，脚后跟褪毛店横空出世了。 在承接第一笔鸡鸭褪毛业务的那天，人们看到脚后跟将明晃晃的薄刀抹向那只红毛公鸡时，是那么地认真、虔诚，以至于手都有些颤抖。人们板着指头算了一下，这已经是老镇上第五家鸡鸭褪毛店了。几年后城镇环境整治中，他们也都在菜场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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