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白蜗牛小说续

南孔57 · 发表于 2025-1-24 07:55:38

六只白蜗牛：第十二部分

1983年是注定不会平静的一年。本以为蜗牛养殖事业和大盘山的草木药材开发都步入了正轨，可生活总是喜欢突然冒出一场变故，让原本清晰的道路再度变得模糊起来。

那是8月的一天早上，太阳刚刚爬上大盘山的山腰，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我正准备开门查看蜗牛房，那些白蜗牛喜欢在清晨活动，过了这个时间天气一热，它们就会钻进土里。没想到，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没等我完全反应过来，煲汤阿叔的文瞻老弟被两个公安押着走过了院子。他满脸惊慌，口袋瘪瘪的，眼神哭丧般地四处乱转，仿佛看到了谁都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干嘛？”我还没开口，站在门口的一个公安正色道：“你跟我走一趟，到派出所配合调查。”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文瞻老弟是煲汤阿叔的表弟，平日里胆子小得很，就是跟着供销社养了一阵子蜗牛，算是个靠谱勤快的乡下人。平时听他说话，那些连庄户俏皮话都讲不好的人，怎么就突然被公安抓起来了？此刻连我也要被带走。我摸不清状况，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到了派出所，文瞻老弟早已经被带去问话了。我进门就迎上了公安局老张头的目光，他看着我，眼神中透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你也解释解释吧，你们几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听外国电台的？”

“外国电台？”我差点笑出声来，“我们养蜗牛关外国电台什么事？”

“少装糊涂！我们审过了文瞻，昨天晚上我们就监听到有人在收听法国广播，还有什么‘咪咪知音’，你总不会说这事你不知道吧？”

“什么咪咪知音，我们就听点法国的频道，是供销社李主任介绍我们听的！”话一出口，我就突然意识到，文瞻老弟估计说错了什么话，把事情整个弄复杂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说来也简单。供销社的李主任为了拓宽我们的蜗牛市场，特意联系了外贸部门，说法国人对蜗牛的需求特别多，但品种和行情变化也快。于是就特意推荐我们调试村里的老收音机，调到一个法国的广播频道，说是偶尔法语部分会讲蜗牛行情。当时文瞻老弟热心肠，主动留意了几次，还学了几句“蜗牛”的法语发音往我耳边嘀嘀咕咕，看上去像模像样。

然而我们哪里知道，这事情触的是敏感线。听法国广播？公安一听立刻头皮发紧。要搁几年前，这可是妥妥的“里通外国”的罪名，尽管最近几年风声缓了些，可有些词汇依旧让人紧张。

可问题还不止这些。公安从文瞻老弟那儿问话得知，他不仅听法国广播，还无意间顺带听了几个其他的电台节目，说是什么声音好听、讲故事。结果，还提到了一个模糊说法——“咪咪知音”。这究竟是什么？我心里暗暗叫苦。让我说，文瞻老弟这人，平时干活很实在，但脑子就不够灵光，说话中不中、半吊半吊的。我猜测，他可能是调频时无意中听了些娱乐节目，不知怎么就一股脑吐露出来，让公安留下了把柄。

“李主任推的事，你们就不该有分寸点？”老张头提高了声音，拍了桌子。我看着他，知道不能退缩。这件事情很显然，我必须一五一十解释清楚。

“老张，是这样的。”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们养蜗牛的生意，您也知道，通过供销社和外贸对接，法国人特别喜欢蜗牛。李主任和我们说，想要知道法国蜗牛市场怎么变化，就得多听听广播。他给了我们频道的频率，我这一听，确实节目里聊过蜗牛的行情……”

“那‘咪咪知音’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你可别告诉我们这也是养蜗牛生意的一部分。”老张头冷冷地反驳。

“我们什么都没做错！”我稍稍提高了声音，但尽量克制情绪，“我们真的是为了了解行情，德国、法国，我们就是听听蜗牛的市场信息而已！您也知道，蜗牛要是真养砸了，连前几年推广的联产联销合同都会跟着砸啊！”

此时，老张头盯着我不说话，房间里的空气一瞬间变得沉闷。他那目光像钉子一样紧盯着我的脸，我心头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再后来，公安将供销社的李主任也叫去问话。他毕竟是在系统里的人，说话滴水不漏。他向公安局表示，他确实推荐我们收听法国广播，“只是单纯为了商业参考，绝无其他目的。”至于文瞻老弟收听其他频道，完全是“无心插柳的个人行为，与法国电台的事情不相干。”李主任还主动帮文瞻老弟担保，理由是这人“人品可靠，平时没心眼，做不出来违法乱纪的事。”

正是李主任的担保，让事情没有进一步发酵下去。虽然公安把文瞻老弟暂时放回来，但话里话外放出风声——问题并没有完全了结。“其他电台的事儿，还要继续调查。要是真听了哪些不该听的，罪名可比听法国广播严重得多！”

文瞻老弟回家后，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经过这场风波，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养蜗牛、挖蕨菜，还是做哪门生意，你占了机遇，想走到最前头的时候，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阻力、麻烦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或许一时能躲过去，但长期看来，再小的问题，都要提前想清楚，才能少翻船。

那天傍晚，我回到背靠大盘山的蜗牛房，看着满地的白蜗牛趴在红土上，静静活动。我捧起一只，心情复杂——这些蜗牛，似乎比人活得简单，可我知道，如果没了人去思考、去谋划，它们也很难有未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