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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 (街檐下之四十五)
李邦林 俺村最出名的不是村长,不是支书,不是养猪专业户王义,也不是在省城当了一个小官的楼家小子,而是张寡妇蛮卜儿子达统,幼时一场脑膜炎让他变成了一个傻子。 达统四十多岁了,还拖着鼻涕,成天傻里傻气的,看见好看的女人就要去追,嘴里说一些让人听了脸红的糊话,还当着女人的面掏出家伙随地小便。他捡着别人丢弃的香烟屁股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抽烟,上瘾后烟瘾越来越大。在老市基空旷的泥地上他会撸起袖子卷起裤脚,笨拙地耍几招自创的“洪拳”,一个趔趄撞在蒲川边的老枸树上傻笑,随后开心地接过人家递上的半支残烟,享受着吞吐中的快意。也会在新市基大楼前,戴着不知那里搞来的平顶帽,有模有样地指挥着来往的小车,害得那些外地来的司机对他不着边际的“调度”一头雾水。最绝招的要算“开火车”了,经常有几个恶搞的人,给他一支香烟,人高马大的他会驮着泼皮沿着义乌江或者在老市基跑上三圈,边跑边喊,“火车来啦,呜呜呜——”一抖一抖的,抖得后面扒着的那个人蛋蛋都有点隐隐作疼。 附近一带的人都说他老爹前世作孽,今生今世招来这么一个取债的傻儿子。有人作过民意测验,全乡不知道乡长的人很多,不知道傻瓜蛋达统的人却一个也没有。知名度真是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傻瓜充其量只能算一个低能儿,只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不打人骂人,不杀人放火,除了给家人带来一定的痛苦外,法律并不能对他的行为起到约束作用。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着实使村里人大吃一惊,也很让新闻媒体为难,事件的本身与傻子达统有关。 那时村里还没有煤气灶,推广的是一种从发酵池里产生的可燃性气体——沼气,人们用它来烧饭、照明、取暖。这种沼气池,平时是加盖的,防止人畜掉进池内,后来有了液化气,这些沼气池都废弃不用了。 那天夜里月明星稀,突然有人喊救命啊,有人掉到井里啦!正在养猪场夜巡的王义一个箭步冲了出来,“蹭”地一下跳进沼气池,利索地将落井人托出井外,而他自己却受井下有毒气体的侵害,丢下他的几百头嗷嗷待哺的猪娃走了。让村里人更为吃惊的是,用他的生命为代价被救起的人恰恰是张寡妇的傻儿子达统。 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死了,而被救下的那个傻子却幸运地活了下来。人们在惋惜之余,不免又生发出一番议论。有的说事先王义并不知道跌进井里的人是傻子,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有的说这种突发事件是容不得当事人多想的,他下井前就知道掉下去是人而不是一只狗,人命关天,精神的可贵之处就在这里。 也算是一大新闻,第二天就有记者进村采访,之后他们也只在不引人注意的报尾上发过一则含糊的简讯,他们明白,捡到一个金元宝和捡到一个弃婴还给人家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达统和以往一样傻着疯着,每天捡着地上的香烟屁股过一把烟瘾,还是开着他的“火车”,打着他的“洪拳”,追着他的女人,说着他的疯话。可不同的是偶尔会在王义墓前那块平坦的水泥地上晒着太阳捉着虱子,他浑然不知这里长眠的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再生父母,临走时浑然不知地朝他的墓碑撒下一泡尿,麻木的神经也没见有人过多地去指斥过他。 不过,每年的清明节,总有老师带着他的学生们到这里来凭吊,献上他们的花圈和挽联,给他们讲叙“猪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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