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上溪

巴山夜雨201 · 发表于 4 天前

晨光初绽时，航慈溪的波光里浮动着千年前的倒影。水面掠过白鹭的翅膀，恰似宋濂当年挥毫时飘落的一张宣纸。溪畔青石板上，老妪浣衣的棒槌声与六百年前并无二致，只是水纹里多了工业园区的倒影，像一尾游入古卷的银鱼，搅动起时光的涟漪。

吴店老市基，馒头铺的蒸笼已经腾起白雾。老板娘阿芳系着蓝布围裙，把发酵好的面团揉得砰砰响。她总说："这面要揉够三百下，蒸出来的馒头才像云朵一样松软。"镇区牛杂店的老王骑着电动三轮车来提货，车斗里码着二十屉馒头。后面排着队的是义乌城区黄老板家的员工，一大早开车把两天前定好的老板儿子订婚馒头取走。

晨光漫过义乌最大水库——岩口水库时，水库管理员小陈正往水里放鱼苗。他的父亲曾是这里的渔民，如今随着镇区的不断发展，人口的快速增多，岩口水库的水，已经改作饮用水了。父亲被政府聘用为水库巡查员了。"过去撒网要看天吃饭，现在搞生态养殖，饮用水不能放任何饲料，手机里要看监测水质。"小陈指着水面的浮标传感器，忽然看见父亲摇着木船从远处划过来，船头挂着一个充电喇叭，是提醒水库边有人排污时喊话用，一会儿就划到了大坝边，父子一起走上大坝几步，儿子从保温盒里拿出包子和豆浆，递给父亲，两人一起吃了起来。

航慈溪滩边的早市最是热闹。张家媳妇挎着竹篮挑水芹菜，说要做给高考的儿子补眼睛；李家阿婆摆着青柴滚酒，陶坛上贴着"非遗传承"的二维码。穿瑜伽裤的姑娘们晨跑经过，停下来扫码付款，酒香混着她们身上的香水味，在晨风里酿成独特的市井气息。

工业园区的上班潮涌来时，五金厂老板老吴正给新来的贵州工人示范冲床操作。他的厂子从三台机器起家，如今车间里机器人手臂和老师傅们配合默契。"去年政府帮我们升级智能生产线，"老吴摸着锃亮的设备，"可有些精细活还得靠老张这样的匠人。"正说着，他儿子开着新买的电动车进厂，后备箱塞满给工人准备的节日福利。

苦竹塘村的民宿小院里，上海来的王女士在紫藤架下练八段锦。老板娘春梅端来现磨豆浆："这是用吴晗先生老宅后院的石磨磨的。"院墙外，春梅丈夫开着挖掘机在整修村道，车身上"美丽乡村"的标语在阳光下泛光。王女士拍短视频时，镜头扫过老宅门前的苦竹，新笋正顶着露珠破土。

黄山八面厅的修复工地上，七十岁的陈师傅带着儿子给木雕上漆。"老祖宗的手艺不能丢，"他眯眼端详梁柱，"政府给咱修这老宅子，是要把文化种在年轻人心里。"说话间，几个穿汉服的姑娘举着自拍杆进来，手机里放着古风音乐。陈师傅的儿子悄悄打开直播，镜头里，金漆在雕花上流淌，像时光在重新镀亮历史。

凤溪山庄的桃花林里，婚纱照拍摄团队正打反光板。新郎是本地电商老板，新娘来自东北。"我们直播间卖义乌袜子，她家卖哈尔滨红肠，"新郎笑着调整领带，"这叫南北结合。"摄影师指挥无人机升空时，种桃树的老伯开着电动三轮车经过，车斗里堆着有机肥。他朝新人喊："秋天来摘桃，给你们打八折！

傍晚的广场最是鲜活。月湖公园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手腕上戴着运动手环，音乐从蓝牙音箱流淌出来；公园旁街道的夜市里，灯火通明，两边的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在工厂里累了一天的成群新上溪人，趁着夜晚的空隙，挑选采购廉价的物品，以备不时之需。着装整齐的社区工作人员，挤在人群里发调查问卷，笔记本上记满"要多建充电桩""希望增加托幼机构"的建议。

上溪诗社的夜课总是飘着茶香。五金厂会计小周下了班匆匆赶来，笔记本上还沾着机油。退休教师老赵用激光笔讲解《送东阳马生序》，投影幕布映着宋濂画像。"我们上溪人自古重文，"老赵推推老花镜，"现在镇里建了24小时书屋，打工的、创业的，谁都能进来充充电。"

深夜里，物流园的传送带还在流转，打包工小林把青柴滚酒装箱，每瓶都塞进手写的祝福卡。他媳妇在隔壁车间给牛杂抽真空，手机架在操作台上播放育儿视频。他们的孩子在老家由老人带着，手机壳里塞着全家福。智能显示屏跳动着今日发货量：3829件，目的地覆盖23个省。

当月光漫过新建的跨航慈溪大桥，溪两旁的高楼大厦，窗户里透出的万家灯火，氤氲着溪水升腾，弥漫着镇区的夜空，一直飘过千年肖皇岩的寺庙，大草坪竹林，飘向遥远的天际……。

在这片沸腾的土地上，历史不是尘封的古籍，而是老人讲述传说时眼里的光；发展不是冰冷的数字，是打工夫妻深夜视频时的笑容；乡愁不是遥远的回忆，是真空包装里封存的青柴滚酒香。当清晨的阳光再次照亮工业园区的玻璃幕墙，照见菜市场水灵灵的时蔬，照在春晗中学崭新的塑胶跑道上，46个村庄的心跳，正合奏着这个时代最动人的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