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当如卢文台/吴文军

文军门业 · 发表于 2025-4-23 16:34:00

在民间，人们历来比较欣赏那些功成身退的文臣武将。或许是他们深刻洞察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人性和不为名利所困的缘故，选择归隐山林或浪迹江湖的方式渡过余生。

这当中的大多数人自归隐后就不再过问世事，过上了悠闲的日子。归隐后还能体察百姓疾苦，用行动为民众排忧解难的更是凤毛麟角，汉末辅国大将军卢文台就是其中的皎皎者。

卢文台，幽州汉阳人（今河北定县）。生于西汉末年，汉成帝时在军营中担任部兵校卫。其间因王莽篡位，以至于烽烟四起全国大乱。此时的卢文台虽然军职不高，但他不愿意效力乱政的王莽政权，称病回到老家范阳。后来当刘演和刘秀以汉室宗亲的名义欲以恢复汉朝天下时，卢文台被授于骠骑将军。此肘的卢文台骁勇善战，王莽政权也在绿林军和赤眉军的合力围攻下被推翻。到了公元27年，刘秀又消灭了赤眉军，重撑汉室江山，东汉从此开始。

天下大定后，光武帝刘秀自然也要对部下论功行赏。久经沙场的卢文台却不要皇帝的封赏，愿意卸甲归田。因为在他心中向往的是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尤其喜欢江南的四季风光。因此当他把自己的心里所想告诉他的三十六个部下时，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理解和拥护。

卢文台辞别皇帝，带着三十六个手下从宜阳往南出发。直到此时，这个有着宽宽额头和浓眉大眼的军中汉子对自己究竟能在何处立足还是一个未知数。

由于连年战乱，以至于民不聊生，许多村镇都是败落的空壳。有些穷山恶水之地又不适合居住，还有些地方的人也不太愿意接纳生人，更主要的是还没有一处让自己心安的所在。

当一行人历尽千辛万苦从江西过衢州来到金华境内的南山辅昌村时，内心突然宁静了下来。四下眺望后发现这一带土地肥沃，一汪清澈的溪水在静静的流淌。此时正值三四月间，到处是一派草长莺飞的景象。不远处有农人在田间春耕播种，有妇女在采挖野菜，更让人开心的是有牧童骑在牛背上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卢文台心满意足的回头对着他的部下说：不走了，不走了，这里就是我们今后的家园了，说吧便放声的笑了起来。

爽朗的笑声引起了当地百姓的注意，人们好奇又惊恐的打量这支只有三十几人的队伍。有人叫来了当地的族长，卢文台与众部下下马行礼后向族长说明了此翻的来意。族长得知卢文台等人的情况后肃然起敬，当即同意他们在村子周边落脚，并可以开垦河道边及山脚下的荒地种些粮食作口粮。

在与族长的交谈中得知这一带虽然土地肥沃，但眼前的这条一百多里长的白沙溪经常旱涝成灾。雨季时洪水多发，常常冲走田间的青苗和谷物，低洼处则直接被洪水淹没，造成了农作物的减产绝收。到了旱季时又没有灌溉的水，旱情严重时就连人畜饮水都供不上。

族长的话引起卢文台的沉思，白沙溪的水患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一天晚上他一个人独自来到白沙溪旁，黑暗中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仿佛是在欢迎他的到来。微风带着些许青草的芳香，抬头看看天上，夜幕下有数不清的星星闪烁出灵动的光芒，象极了人们期盼的眼神。他暗下决心要效仿先秦的李斌父子修建都江堰以及战国时韩国水工郑国修建郑国渠那样彻底解决当地的水情旱灾。

有了这个想法，卢文台立既召集三十六名部下，同时邀请来了沿岸各族的族长和部分族人共同商讨如何治理白沙溪的水患问题。当众人得知卢文台有决心治理白沙溪水涝旱灾时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大家决定先沿着白沙溪的上下游做一次深入细致的考察，以便制定出合理的治理方案。

通过对白沙溪全流域实地走访，人们掌握了全流域的地形地貌。他们发现白沙溪水流急落差大，整条溪流有三十多处深潭。根据这些特点，卢文台提出深淘潭、低筑堰、开沟渠、引渎灌的治水理念。打算先在有深潭的位置筑起拦水堰坝。

时序很快到了冬天，这个季节是全年最空闲的时段，也是兴修水利的黄金时间。卢文台带领部下和当地族人在沙畈村的龙嘴潭的位置开建第一座拦水堰。人们就地取材，在挖好堰基上用松木打下堰桩，接着在篾笼里装填好沙石作为坝体。这样的方法即节约了成本又加快了筑坝进度，而且整座坝体十分牢固耐水流冲击。当堰坝完工后，人们欢呼雀跃，就把这第一座拦水堰取名为“沙畈堰”。

沙畈堰建成后的第二年，就发挥出来很好的防洪和灌溉作用。此时的卢文台信心大增，一个宏伟的计划在他心里慢慢行成：他要在整个白沙溪流域建起三十六座堰坝，并且还要建造好多好多的“连机水碓”，利用水力加工各种谷物棉粮，还可以碎打石矿等等。虽然他知道这么浩大的工程不可能在他一个人的手里完成，但他坚信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一定能实现这个宏大的梦想。

接下来的时间里，卢文台又多次召集部下商讨拦水堰的修筑规划，并要求每个人都负责一座堰坝的修建工作。此后的一百年间，在卢文台以及后人的共同努力下，白沙溪上的三十六座堰坝终于如愿完成。同时开沟筑渠，使清洁的水流源源不断的灌溉着两岸农田。不久以后又在白沙沿岸一百二十个村庄间建起了一百五十多座连机水碓。

随着三十六个堰坝群和连基本水碓的建成的建成，一时间整个白沙溪流域不仅物产丰富，而且热闹非凡，人们纷纷用多余的粮食酿造美酒，甜美的金华酒名声四起，后来直接成了皇家贡酒。

由于堰坝和连机水碓众多，丰富的水力资源使得破碎烧制瓷器高磷土简单了许多，窑匠们用采自当地的高磷土烧制的窑器釉色均匀饱满，质地上乘。使古婺州窑成为中国十大窑器之一，其产品在很长的时间内都畅销海内外。

从此白沙溪两岸27.8万亩良田真正实现了旱涝保收。到了三国吴赤乌元年（公元298年），连续8个月粒雨未降，整个江南江北干旱成灾。只有白沙溪沿岸的农田靠着开堰引水灌溉并喜获丰收。

至此百姓们把卢文台奉若成神明，百幸们为感念其恩德，纷纷为他建庙塑像，并以香火共奉，尊称为“白沙老爷”。

有时我在想，如果一个人能够真正造福于百姓，人们是不会忘记的。特别像卢文台这样能够功成身退并铸剑为犁的人。由此我又想到那些分布在城镇或乡村的某个角落里的大小庙宇，里面供奉着的“神灵”，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定也是受人尊敬的有着感人故事的人吧。

2019年，有着1900年历史的金华白沙溪三十六堰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世界灌溉工程遗产。也是我们金华唯一一个入选的灌溉工程。三十六堰的规模和影响虽然没有象都江堰和郑国渠那样浩大和深远，但其建造时没有一点官方背景，完全靠着民间的力量一代人接着一代的不懈努力完成的。从这一点上来说，白沙溪三十六堰的建成就更值得称道。福泽两岸几千年的三十六堰使金华成了浙江省的第二粮仓。

如今，当我们徜徉在白沙溪畔，欣赏着堰坝清流的美景，不远处金兰水库碧波荡漾，看着溪流中不时卷的那一朵朵涟漪，仿佛是远去的古人对我们招手示意。于是我明白了真正的大丰碑不在庙堂之高，而在百姓家中每天升起的炊烟里。卢文台的事迹象一道明光照亮千万年的农耕文明的历史，更是将英雄高洁的精神容入进每一粒带着香味的谷粒中。这真“功成不必在我”精神境界，一直是中华文明最纯正的底色。在现今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我们探讨古人科学的治水经验，依然可以得到很大的启发。

对于这样一位出做东汉将，归扶南山犁的古代贤者，自然应该值得后世人的永远颂扬。

下附三十六堰的堰名：

三十六堰的首堰——沙畈堰。继而，自上而下为大坟头堰、停久堰、涉济堰、白沙堰、上水堰、周村堰、塘堰、下塘堰、黄坛坑口堰、裴家堰、青草堰、崖头堰、猪头潭、山脚堰、陈思堰、皂里堰、上兰贝堰、磨石堰、朱村堰、溪东堰、石人山堰、第一堰、第二堰、第三堰、风炉堰、第四堰、华山堰、第五堰、洞山内外堰、旱龙堰、马坛堰、玉山堰、上河堰、下河堰，东俞村的中济堰为三十六堰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