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御史金淛》之外父河南布政使司右布政大方伯松涧公传

金襄 · 发表于昨天 23:19

外父河南布政使司右布政大方伯松涧公传

嗟乎!廉吏而不可为，盖自古叹之矣！谛观方伯公宦节终始，殉已砭砭，投鼠而不忌器。《语》曰:“乖忤贵臣，祸在不测。”藉令生今之世，灾且及身，故道学委蛇，第供桓生之青紫，而身名丰豫，定须苏氏之模棱，是以死未四十年，门户寥寂，天人合并，茫昧与善，盖棺之公论久定，谁复有追检其生平而为之表著于乡邦者，不知一方之俎豆为何。岁月有期，河清难俟。噫！治乱循环，世情转轴。故寝邱报叔敖之功，而仆碑追魏征之谏。九原虽深，俨然可作，愚不肖颇志今古，惟公梗概，庶方古人，是敢撰次其生平，大都取其论议足以持国是，抚剿足以静邦氛。要有合于当世多事之云，若乃簿书期会之集，居乡鄙薄之烦，或可附会于名教，而君子律人，先其远大，固不敢琐眉渎大方也。噫！渥洼朽骨，尚终德色于千里；柯亭枯竹①，犹能备韵于五音。况公浩然之气，昔尝昂耸中外，而对诸天地者乎？构诸厄运，人鬼同百六之关②，未遇尼父③，西山与宿草④同萎。已矣，今何言哉！所逢博雅君子，或抚时而感事，或吊古而怀人。昔下七追信陵⑤之德，见义录随会之贤。

契由意深，物以类合，嗟冥漠之何缘，痛当时之莫偶。

按淛公讳，字汝东，别号松涧，姓金氏，宋中奉大夫光禄卿柏杯府君之裔。柏杯府君之廿二世孙西桥处士，自本邑之永寿乡析居西衕。二十世朴斋翁第六子出继从弟，赠参政西衕翁为嗣。赠参政静庵公，是为公父云，配淑人许氏，以正德七年冬十月生公，公而德厚，已见秉性之笃，孩童出入瞻视，言笑不苟,粥粥若无能也。年六岁有僚堕水中，能投以竹竿生之，比就塾，稍长以疾，不任诵读，独默识而会其义，比其为文，融洽能体题意。于是，邻乡之孝廉杜十州称硕宿，负笈而从之。杜前一夕梦有布政临其门，见公举动，恍然曰：“所谓布政非此也耶？”二十补邑诸生，三十二举浙江乡试第七人，明年遂成进士，以所构撰皆自发，抒其理奥，而异诸辞章也。初任怀安县知县，洁已爱民，邑故有赎锾监司，欲私之而以嘱公，则阳为不悟也者，归而藉诸，功令彰彰矣。监司则大修却于公，螫诸两台，公闻之，正色曰：“赂人以求获，谓当官之谊何任若所欲为。然廉明声表著，而卒无隙可投也。有顷，于外艰归服阕，补江西泰和县知县，其廉明如怀安。而至则访民疾苦，立催征法，均里役供应，奸顽绝欺隐之弊，下户苏赔陷之苦，上下交德之。未二载，以贤征入为南京山东道监察御史。公学古气直居耿，立朝风节既为耳目，言官遇事，侃侃发舒，无所回互。后先治安疏上，有立久任清丈量二事，二事未行于时，及江陵柄政，而毅然举行，或贻书曰：“执政致诵公留台疏议以诏仆以彼其雄材卓识，雅负匡时，而万里神交，岂偶然者哉！”台例有滥冒京堂之疏，当公建白确访诸人，以上罢之，快众心焉。尝巡历江之南，以竣事,遵例举劾外属急缺风宪行取，推官某甲，故贪污而以贿冒兹典。公奋髯举笔曰：“谁敢哉！当清明之世，而秽浊当道也。”疏上褫其职并及选郎焉。既兼署河南道印务，辑获奸弊疏上，贪恣宪职，赃恶贯盈，败坏风纪，乞赐究治，以彰国法，以肃台纲事，故事龙江关征商御史监而掣之防奸也。而盐船之利先掣独甚他商，时御史文希儒廉得其情，乘胜每船先掣科银六两。一日，掣过盐船二百五十馀只，而其拥而未掣者尚六百馀船，所布视信时在要索，而御史有事后湖，要索特起，遂许然于京城内外矣。公获捕其人胡彦侨等，供出彦侨等二人每船各分银五钱，五两归御史，总计赃银一千二百两零，以其事上闻大要，遁御史职风宪，以司纠劾，其大激浊扬清，以昭圣朝淳白之治也。镜必不昏而后能照人，水必不垢而后能濯物。京师辇毂之地，文某风宪之官，赃私狼藉，肆然而不知忌其官邪也如是，何以禁郡邑阘茸之职？何以肃遐远山海之冲，是使天下纵欲干纪而蔑知有三尺之维者，此风倡之也。臣宁负同官，不忍负陛下。上初下其事于天官，而御史固天官李默⑥之私人也。议纵之未减，上不可曰御史文希儒⑦革了职，着南京刑部提问来说旨，虽下而天官，意殊不嗛，何物乖常，遂乃以小事啮同官，讽文饰词来辩，吾并着他回籍听勘文，如其言，奉旨，文希儒已有旨，了金某有无嘱托情弊，南京吏部都察院从公考察来凛哉。王言从违复判而互相含糊，终不敢与天官牴牾。公慨从院堂询求考察，备诸来历，乃慨然曰:“与其无罪而回籍,孰与忤势而抗颜乎？”乃迹诸大臣贪惍⑧阴谋、党恶变乱，是非疏乞究正，以彰公道,以定国法，其略曰:“中台非纳垢藏污之地，御史非互相容隐之官。故当国有不容废之法，而居官有不容已之义，是以希儒之赃恶彰露秽似攒蜣，而愚臣之弹奏凯切，势如骑虎，累奉明旨提问考察，洞悉隐衷有如观火，此天官及南京部院大臣所共靓闻也。而天官惑于私人，巨鳞纵欲而吞于饵，异鸟见得而忘其真。故必调停之说，行使臣回籍听勘，以快希儒之心，然后前追未尽之赃私，皆其囊橐中物也。若南京部院何有哉！明旨一则曰着南京刑部提问来说，一日着南京吏部都察院考察来，毫不及于天官，而涣汗传宣，褒如充耳，天官私书，懔奉著蔡，此何心也。毋论刑宪为国家大政铨衡，乃中外仰承，窃惟天下之理，惟有是非二端，天下之人，惟有邪不肖二途。苍紫黑白，界限截然，如之何而可以调停也？且今目前之恶止于希儒一人，坏法乱纪止于纵希儒一事，假使略苍素而工调停，沿袭成故，谋王断国，证古定今，即宗社安危所关，治乱枢机攸系，亦将不审别其利害，而苟幸旦夕无事已哉！奸昏乱国，殷鉴不远，杜著防微，臣愿陛下亟诛党恶阴谋，以昭是非之公。放臣田里以塞群邪之妒，臣不胜受恩感激之至。”奉圣旨科官互相纠劾祖宗，时多有金淛所言未为不是。都察院正宜据理持法，以昭公论。若乃朋比党护，非大臣之道也。这事已有旨了奏，内各官姑免究，今后着各宜省改。时方巡视屯营，分拨官军，协同民兵御倭，有酌处屯操便宜以图实效，明职赏专，责成练兵振武，以保安重地等疏，识者韪之。明年升四川按察司佥事，又明年领给由封赠诰命，前是比例给由疏于三十四年十一月，越二年而命始下。以或泥之也。三十六年五月摄提督学校篆务，其年十月以被论改调还籍。学校之摄督抚某考校生儒案下，行邦黜之。典公则以学校奉有专敕,不许别衙门搀越⑨，乃具呈而返其案。督抚则大怒，移篆他道，公方解篆而履及于室，皇剑及于薄胥之市矣。督抚殊自懊悔，诣直指藩臬乞为留行，且矢之曰：“倘留而或有复言者，有如锦水。”直指藩臬，如其命。公幡然改曰:“不得于当路，则当去，敢悻悻穷日之力乎？”居无何，督抚被人言疑，公遂诬其不职于朝，而朝固有知公者,得拟改调云。越一载，赴京听调，是于袁州老惫，而胄子用事，权过袁州，以无绍介，不得见三月矣。春三月见袁州。袁州欣然相迎曰：“若非愕愕刻天官李默诸人者耶?”“丈夫也。”又问：“曾见小儿否？”对曰：“未也。”曰：“道长侯缺，久何不此补？”越数日，而漳南兵备之命下矣。前是，希儒之役宸断，不允天官议，袁州秉公赞之也。而是时，赵太冲编修亦以才见知袁州，贻书使致私焉。公天性梗介⑩，不受人私，亦不以私徇人。复书曰：“相公扶持纲常，感镌心骨，但台臣以耳目为职，宰相以天下为公，以故不敢私谢尔。愿兄丈善为我达焉。”其书遂传播于当时，而莫不高公之概也。漳南隶虔镇地峻险而民犷恶，虽以浰头之戌，馀孽未殄，盖其所由来渐矣。于是岛夷入寇，益张其声援，漳南之建牙千里，譬如火树汤池也。公虽以儒术起家，而曩者巡历屯营，设处备倭数将利害得失上闻。夫其三辅陵寝之重，而久历承平诸一切气牵，况闽海远之地乎？漫藏之诲潜起戎心，至则宣布诚信，懔不可犯。上杭故有抚馆专官，以镇抚民。而前此督抚调其目劉凤爵等二千人赴省御倭已逾一年，及是其目二千人省衢遮驾，陈久役之劳。公悯之曰：“新抚之民，必有常业，以维系之。久役废业，非心必滋为请于督抚归之。”以二千人分立甲队哨总，总以二人，军政肃然。又设处柴米，以免归途之骚扰焉。逾月广之。程乡寇梁宁乞降。或曰：“此猾寇，纵之不可。”公曰：“使者奉玺书而来,为生全此一方耳。奈何彼求生而绝之乎？”乃悬示以谕之曰：“尔今暴于豺狼哉，犹是然而人面也。初岂非吾四封之实此茨部者哉！或少违父母之养，长失礼义之闲，饥寒逼其沟壑，矢石厉其体肤，强弱恣力，嗜欲纵情，曾思偷形淹岁，事变靡常，恶积饥盈，势至焦烂，故有去安而就危，亦有转祸而为福。夫虱处头而黑，松植盆而小，岂其性然哉！亦物之渐靡为功也。故黄蒸陶染，类能移习，岂惟蒸之使热，而无使色：黄之使芳，而无使坚；陶之使曲，而无使直；染之使黄，而无使劲哉！故蜾赢螟异类，祝而肖其形；人鸟殊响，导而依其韵。尔今知避死而求生，善端可充，使者膺兹重任，靡他异能，惟是满腔慈蔼，体天地育物之仁，全圣朝好生之德，嘉尔等革心顺化，风示遐远,率其悃真，无欺使者，解渤海牛犊之佩，消广陵鼎镬之汤，闽海天长，恣尔后福，且使者职拊循师帅，断不尔藐，否则固而壁垒，利而甲兵，牛蹄之涔，其鼓鬣几何？尔等试思之。”梁宁则捧谕焚香，跪读传谕，众皆安业。先是，程乡鼓乱，累经诸当道会剿，自宁降而贼势渐孤。虽巢落他藩，不妨徐图善后耳。其年八月卢成斌率众犯境，讨平之，抚民，梁宁功居首，复乘胜追击倭夷之大陂，而兵威始震矣。复念内备当修，而武平贝寨之地接连江，广为诸巨巢出入之噤喉，筑地堡移置永平，巡检司于此亦足扼虏，津梁之上，示有难急也。既上请得可报，民乐趋役，不数旬成功，厥后程寇迭出，而一方赖以无虞焉。暇则披诸郡邑地图，而按贼巢处进诸，参游议曰：若贼止吾郡邑者，不半载歼厥种耳。此伏彼起，令官司疲于奔命。夫有广二饶之萃渊薮焉。厥地旷险，仰方县度界控二藩，昔越佗椎结之故嵎，势恣虎负，群寇倚之如腹心，彼役群寇如手足，故彼之乘隙而毒我易，我之伺便而报彼难。或曰:“是必合江广闽师以巢之。”公曰:“然。吾将请之虔镇矣。”于是诸当路多信公硕画，而竟以事关三省，谋之不协。及谋协矣，而岭东惑于招抚之议。我车既攻，我旅既练，旋亦中道而趑趄。于是专责郡县竭力防御，抚则散之犯则屠之，勿使其得气而出。而其月平和，掣兵饶贼萧晚，入寇败走之。前诛溪南贼郑七，捕小静贼曹廷策。明年上杭之李占春又诛连，贼谢文琐、马东山、罗三妹，擒广徐东舟若上杭饥民之鼓诱捐毂。武平之种菁倡乱，罪有所归。丐其生而定之。诸凡此类，若大辏，理无不迎斧刃而解也。而是时，程寇林朝曦而下尚十馀巢。每巢各数千人,迭出为害。而巢属他藩兵，难擅进，乃通行郡邑，但系寇程出没之冲，遵依贝寨为寨。自捍寨成而上杭永定之区亦稍息肩矣。导水者必其源，草者必拔其根然是者皆梁宁部众所分属也。前自宁十年纠合山海之精锐，枭雄独冠。自其告抚后而裹足不出，然部党分隶诸巢，宁则安坐而享寇之利。公念以程贼尚尔，况张琏乎?以其实闻于虔镇，得闽广会剿，则先期集杭武永连等兵，以剿饶贼,为声克期并集，而闽师却从间道趋田坑，捣破其巢，宁虽逃而终就诛。然亦请宥其子焉。前是,张琏以抚惑广，湛谭未决及其负固僭逆，寇掠殊其，命下如公初请议者，或谓程乡群寇姑听解散，而专意饶埔，仍令程界诸邑盛兵防御。公曰：“抚剿非为诈之道也。今曰姑听解散，是无抚之之实，而盛兵为防，又无剿之之形，祗令反侧者不安而速之乱尔。武平令徐某为治六年，爱民如子,，程氏信之。今欲程民安，莫若移武平令于彼，兵不必备，抚不必诈，此万全之算也。”议上虔镇，陆公韪之，得移令以安程乡。于是广兵十万，分四哨进，而闽兵二万，俞公大猷帅之，公督之。进兵平和。一日拔其九寨,斩获数千人，捷闻于朝。公与俞公钦赏白银三十两，纻丝二表里，乃檄张琏部校，其文曰：“咨尔琏部：决东海之洪涛，旧恶难徙，瞻西山之返照，夕景易驰。尔寇魁琏，穴负天南百粤之中，势连下历三巢之险，藐天网之漏，吞舟觊人，谋之符筑，舍狐凭城，而永托鼠依社以长存。曾思金牛开天险之关，铁柱熔巨槎之火，山河之固,险邻难恃。况此么魔，固吾圃中之杞乎？以抚饵官司而养其爪牙，以阻煽齐愚，而盛其丑类，杀人如麻，恶盈不悛，罪浮契窳，天人交愤，皇赫斯怒，斯戒三藩，量尔蜂虿之毒，那足以支虎豹之威者，鼠狐之据，定难龛夫熊罴之阵也。然天吏诛殛之威，首恶靡赦，而圣朝旷荡之德，胁从必矜。尔等或始遭驱迫，或终陷井罗，求生无路，从盗可原，檄到，转祸为福，各思良图。或刃琏献首，或缚琏为功，或内应自效，或开寨纳师，机捷转盼，事难需时，鼍鼓一振，地裂天崩。昆冈焰合，琬炎与砾石齐焦；滴露凝霜，萧艾偕芝兰俱落。从违倏忽，人鬼须臾，既屯兵上饶，夺据其险。”其党郭玉镜奉檄率数十人乞降，愿获琏，报，许之。诘朝约交战以取饵之，至期，果诱琏率众万馀挑战，俞率兵迎敌，才数合，佯败，琏悉众追赶，望其辙乱旗靡,喜曰：“今日必无生矣。”言未既,而贼阵后大乱，玉镜之击其后也，我师转与玉镜夹击贼，遂大溃，擒琏及其首党百十一人，阵斩数百千人。广兵攻诸巢，斩级数千有奇，饶埔遂平。前是，上杭三图积寇，饶表恶稍亚于饶埔，而抚馆羁縻。林朝曦之乱实为声援毒害江闽,虔镇义欲剿之，公以时方有意饶埔,姑留后图。及是以饶埔馀威，势如破竹，遂擒表与葛李，生而抚，散其馀党。其剿永安邓兴祖，擒叛贼吕细、何旦、李知，擒龙岩劉选诛叛，招李乃瑄、卜庭诏、张楫，诛上杭来苏钟。训及三图之叛贼，称是初矢志讨贼，六年之间，务令山海肃清，必不使遗贼并叛招得志贻患后人。故虽升任赴省之期，而犹未遽解袜鞋也。其年春，领本省右参议及夏平三图贼，乃始赴任，汀漳之缙绅士民感其平乱之偶然，相率纪其事而颂焉。其颂曰云云居参议，无何，升本省副使监阖省军事。前是饶埔之役纪功使者，以公部擒获张琏为首，功例超三级，会忌者从中概抑，止得一级，于是公佥闽六年，以军功稍迁参义，同事者咸冤之，于是会汪公南明以监军按察使晋幕府天官可代监军者谁何，汪公偕直指使者俱推毂公，故有是命。汪公故溪落伉爽，当其监军时悉公漳南用兵合乎三军之节制，既推为监军军事，一切属之。会闽海无事，幕府控手于上而已。屠公代汪稍稍用绳墨则见，以为侵而公殊不避，会士兵与居民争斗，尽法戮之，而内忌其颛。一日，偶托他辞以寓意，而公遂飘然矣，疏上乞休，县官悯其功高，未报。升湖广布政使司参政，抚治上刑南道，兼饰兵备，至则议整武备，精训练，设屯粮，振起废颓，厘然改色。未满载，以闽幕府中伤，回籍听调，时庄皇帝元年事也。其年以覃恩得封赠三代。初闽归念太孺人年高，依依左右，强而之楚，至是得遂其初心，善事三年而终，无何，圣主贤相，励精图治，而惠潮之与汀漳原山海滋寇之地。公前在汀漳随发随灭，而惠潮以抚。相蒙浸淫十年固不虞，其据城守而滋决裂也。及是江陵注念惠潮缺兵备而难其人。大司马谭公推赍救檄，起公于家。趋使兼程、盖异数也。故不暇之广省而竟赴潮任，是时巨寇穴篮赖苏朱虽以次荡平，而馀寇种种又海上之夹剿，息肩靡期。至则，朱良宝之党四百人未处决，俟公决之。既决，侧然者移时，或曰：“此属分自处配公。”曰：“固也。是先非吾赤子耶？以守土者不善义安,贻祸今日，俾其骈首就戮，岂不可哀哉！”乃为谕以告四方知悉，谕曰：“昔横罹锋刃，宋皇闻下敌而悲，若遭桎梏；大禹见罪人而泣，良以齐愚暗趋避之扰，而物轨失诱道之方也，深山大泽，嗟而惠潮，生不逢辰与蛇蜴伍，隐死劫犷，维昔然矣。何陂不平，无乱不治，当篮赖苏朱之怙逆时，宁自计有今日哉！孽由已作，谁与作活，夫其伤残失石者若而，人堕损溪岩者若而，人夭折战阵者若而，人其不尽而留与使者所殄尚四百人，此不啻什伯之殊也，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使者曩殄失党且愤且痛，愤者，愤求生之有路而甘茶毒之惨也；痛者，痛求死之无因，而亏造化之德也。夫咸阳坑卒未闻，俱犯五刑，鼓国全师，何必皆逢六甲，吉凶祸福，圆如环转,故张婴闻谕而敛师，宋江播乱而乞抚，抛已往之不谏，觉来者之堪追，闻尔寇，昔以抚饵官其权，自下以达于上，其赇自舆隶以及于身，故抚成而寇垒枵然矣。闻官以抚饵寇城寨之不毁，徒众之不散，但愿当官之无梗，而吾事毕矣。鸣乎！当官即无梗，而患不已，贻于地方哉！使者熟患此弊。”又以公廉受知县官，县官追念汀漳而起使者于家。今地方之安危责在使者，剿抚之机宜定在使者，萌于尔等之心，入于使者之耳，而垒之虚实谁与知焉？但归抚之后，必毁而垒散，而徒党归而兵甲傫然。一身惟官司之所本，业之不然而慎无求，抚听官司之士与而一戏焉。谕出，而澄海之蛇江魏朝义来告，门者传曰：“请衷甲而入，左右不可。”公曰：“许之。无害也。使者赤衷讨贼，誓不与贼俱生，甲何惧焉？且彼当民寇未分之际，亦宜自防。”朝义则匍匐阶下，问之曰：“实意降否？”曰：“实。”又问曰：“曾省吾榜谕否？”曰：“省。”曰：“使者榜谕即行事。此昔汀漳所用之物，而顷从此境来。”诸抚民接踵相迎，油油家人父子然。此无他异故，诚故能久也。既出，明日遣材官同朝义焚毁居寨散其党一千馀人。妇人愿随者听各领批昭，归原籍。纳其大白艚船二十七只，并大小铳炮盔甲刀枪一千五百馀件硝黄火药三千斤，入于官。朝义家郡城愿充标下材官。其月澄海之东湖莫应敷，程乡大顺乡之黄玮揭扬之，劉兴策有顷俱就抚,如魏朝义故事。其委官毁巢散党，收兵器火药称是。独魏朝义有船，以其巢在海滨也。其生业各就所便。安惠潮之缙绅士庶为诵以纪其功云，诵云云。自魏、莫、劉、黄之巢穴，虚而十载，潮惠迄可小康。特海寇林凤奉旨闽广夹剿未就结局。凤故朝阳人，先是海寇吴平诛而推曾一本为主。曾一本诛而推林凤为主。凤寻攻破林道乾而并其众，势益炽矣。是时虽奉夹之旨，而河渡门之乞招，倘亦反本之思乎？夫寇张宜剿，寇穷宜抚。藉令时有当事者毅然主持，许其招而散其党，归其船与兵器，克期而吾事办矣。而剿则波涛冲击，功级可以诡邀。抚之，耳目难掩，故闽师一形而凤已杳杏无踪矣。无何，公莅任兼闻魏、劉等之乞抚得所，仍率众趋彭湖遣其党。林明告招如故。公慨然许之。或曰：“谓闽持夹剿之义，何日大海渺茫，何处可以收功？况讨贼以安民为先，不以屠戮为武乎？必拟于夹剿之文，吴平何尝不剿平之？后复推一剿，其党盖潜伏而未，显然有生路也。吾兹之招，亟于散其党，党散而地方安。安地方以复明诏。”此公之所独任以拒闽师不嫌违众而招尤也。是役也，闽人崎公万端，而独制府韪其议，并上其议于朝，则大契江陵意指，谓明旨讨贼以安民也，有如抚之而地方安，而何剿之执乎？且倚逐未尝无功也。又谓制府金大参老成持重，凡事可倚之。于是闽抚安及诸言官交章，论公偏，事搁不行而公得壹意绥静海滨。于是立海洋之抚馆，清大顺之田粮，禁抚民之充兵，毁山谷之围寨，消张邓之奸谋，散黄芒之屯聚，定海防之兵制。而凤党陈阿三等九十三人，林三、林福等百七十一人先散，黄成、张大明、陈世隆、林一章、杨润等数百人次散。明年六月散陈大坤等四百三十人，九月散马志善等五百二十人，收其船一十八只，器械刀铳等项六百馀件，火药五石,硝黄四百斤。十二月散李成等二十馀人，收艚船三十五只，刀铳器械等项一千五百馀件，火药硫黄十二石。通计二年所散三千四百馀名往矣。所遁者林凤孤舟投夷而绝啖于大明之饭，如猛兽之负嵎，而失其牙爪，亦终受制于人耳。嗟乎！自奉旨夹剿以来，士誓鲸观之筑，人怀宗浪之风，而三载海波徒凿中央之帝竅，即闽师夸出海之捷以耀神京，曾有散抚之一二，可以藉口者乎？而彼中当事,不揣机会之变，惟亟功利之私，新港之役，冒称历师绝岛庙谟下议赏劳矣。制府则以属公，公以事属全。虚寝之潮阳班师，诡称擒斩过班半，诏安之会，欲公和同一议以结夹剿之命。公以凤未就招，风党未尽散，吾谁欺，欺天乎？拒不前会。既遇其党散，而以万众不敌一渠魁，则谋载货以赂夷，借外交而索风焉。是不睹林道之往辙平？凤必不可致而先犯通夷之禁矣。以其事闻于制府不果行。盖公抱无欺之衷，行事理之当，绝觊觎之念，任毁誉之加，故处繁剧而神不乱，往往能奏功于人所难必也。马志善之散，报于幕府，檄下谓设使同知参将将此辈截杀报功，可得首级五百馀颗，再虚张声势，足以奏捷。较以今日所举得失何如？此二官者仍侯旌录。李成之散，报于幕府,檄下，谓各员役虽无冲锋破阵之功，然二次全活至数千余口，不战而屈，效劳诚多。设使将贼诱至内地，伏兵截杀，因而报捷，升赏可待。今是役也，胁从者知悔祸之门，被虏者获生全之庆。较之战功犹当优叙，仍以其事报于上。司马曰：贼党尽散，地方安宁，于例并得论功，以为将来苦心任事者之劝。应行按臣核勘明实，限万历四年十月内奏报，以凭复议请旨。其年九月，以疾疏上乞休归。归途奉命升山东按察使。明年三月疾愈，赴任镇江，闻乞升河南布政使司右布政。改月之任，八月故疾复作，九月呈解道务，以便调理矣。少选连上乞休于抚按二院，乃直指不相知，会没其乞休雅意，而以年老恋位参之天子。用天官议，谓公向以才望起用于家，今既有疾，准令致仕。或曰此江陵微意也。是时严禁勘合，而官非钦差不得擅用驿递。公则条上江陵有方面重臣不及一承差之意。江陵嗛之直指。初辞行与语，谓吾才金方伯欲用之于朝，不意其殊不识世务也。十二月归，明年十月卒于家。未卒之前数日，受钦赏银二十两以幕府上其抚寇事也。公体貌魁岸，干局卓荦，而气色和平，语言柔，猝临不都其疾遽颠坠莫窥，其彷徨家居，家事一听之淑人，有无不问，钱谷不知。读书检性，日闭户，手一卷，寂如临事，言动俱准则古人。其诱人范族称是，若利害非关于乡邑大故,片言不及于公府。故虽交际之常，独遵古则而不狗近套之踪于要求。俗语称其三十年不曾讲一场公事，此言虽鄙，可以知大。噫！其斯为古人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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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戊寅初夏上浣之吉

子婿斯一绪⑪ 手肃撰(原载《西衕金氏宗谱》)

注：

①柯亭枯竹：出自明代诗人徐熥所撰《题宾月楼空江秋笛二卷后》诗中之句“爨下有焦桐,柯亭有枯竹”。

②百六之关：意与“百六之会”“百六之运”同，指灾难之年或厄运。《汉书•王莽传》有“百六之会”句，而《晋书》有“百六之运”语，百六，指古代术数家以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一元，初入元一百零六岁为百六。道家谓三千三百年为小阳九、小百六，九千九百岁为大阳九、大百六。

③尼父：一作尼甫，为孔子的尊称。

④西山与宿草：西山，指西方的山；宿草，指隔年的草或坟草。西山与宿草，象征象征着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消逝，表达对逝去之人的哀悼。

⑤信陵：地名，战国时期属魏地，今址河南省商丘市宁陵县，现存有宁陵故城。此处指战国时魏安厘王以弟无忌分封至信地为信陵君(?-前243年)。

⑥李默：即李天官（1494-1556），字时言，一字古冲，明代福建建宁府建安县（今福建建瓯市）上里徐地村人。正德十六年(1521)登辛巳科杨维聪榜进士，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嘉靖元年(1522年)调任户部主事，后升兵部员外郎，奉命前往大同，协理驻军防务，调吏部郎中。后历任宁国府(今安徽省宣城、宁国等地)同知、广东按察使佥事、云南提学副使、浙江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太常寺卿、南京国子监博士、礼部侍郎、吏部左、右侍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秋，鞑靼俺答汗(蒙古右翼土默特万户的统治者)出兵侵犯掠夺中原一带，进逼京师，李默守正阳门，故示闲暇，纵居民出入。鞑靼疑有备，不敢犯，升吏部尚书，进太子少保，迁翰林学士。为人博雅有才辨，以气自豪，不阿附严嵩。然性偏浅，以恩威自归。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二月，被严嵩同党工部侍郎赵文华构陷，同月二十九日下狱瘐死。万历时，追谥“文慜”。著有《群玉楼集》八卷。

⑦文希儒：字真卿，明代广西桂林府全州人，乡试第七名，会试第二百六十一名，嘉靖庚戌科（1550）三甲一百五十八名进士，累官至御史。

⑧惍：指利。

⑨搀越：指越出本分。如越职、越权等。

⑩梗介：同“耿介”，意指刚直。

⑪斯一绪：义乌人，曾与义乌吴之器、龚士骧，兰溪徐应亨、女埠渡渎章有成诸人结成“元畅楼”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