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映流里塘中景
朱英雄
我的心,仿佛乘着高架上飞驰的高铁,倏忽间抵达城西街道的流里塘。窗外那片水,蓝若晴空;窗外那片绿,翠似碧玉。那片澄澈的蓝,吸引着飞翔的小鸟;那片醉人的绿,羁绊了飞驰的心,让我在流里塘下了车。流里塘没有高铁站!但在我的人生轨道上,它是一座永不缺席的站台。

我的心,又像一只白鹭,翱翔于生机盎然的湿地公园。水上栈道曲折蜿蜒,宛如一条金黄的鳝鱼游走于波光之上,钻入茂密的芦苇丛。纤纤芦苇恰似婀娜的舞娘,身着绿纱裙,挥舞绿云袖,在微风中翩翩起舞。野鸭惊飞自摇曳的苇丛,扰动了贪食水草的大青鱼。它猛一扭身,甩尾逃窜,旋起一片涟漪。波浪追逐着粼光,惊醒了睡莲的美梦。睡莲在晃动的水床上慵懒地舒展腰肢。菱叶密密匝匝地挤挨着,墨绿肥厚的叶片层层叠叠,覆盖水面,仿佛要守护每一滴绿水,不让太阳掠走。

水塘边的沙滩,细软绵柔,摩挲着脚底,如同享受一场免费的鱼疗。沙滩上的海沙是从海边运来的,捧起一把沙粒,仿佛能听见海浪的欢歌,能触摸到大海的波涛。圆顶的草亭,宛如从沙滩里钻出的一株金针菇,让人恍惚置身南国海岛。

流里塘村的水塘之多,是远近闻名的。几乎是五步一池,十步一塘,百步一湖。不过,东塘与西塘是最具有代表性的。

东塘呈现的是另一番景象。它水域广阔,称之为湖或许更为贴切。我的目光仿佛搭载在无人机的镜头,俯瞰东塘美景。无需调整对比度与饱和度,自然的艳丽已臻极致。
湖岸环绕的树冠,如同仙女颈间项链的颗颗玉珠。烟笼雾罩的翠绿垂柳,似一位静坐湖边的钓者,垂下万千丝绦,效仿姜太公——愿者上钩。墨绿宽厚的枇杷叶,像一把把锋利的柳叶刀,切割着光线,将紊乱破碎的光影撒满湖面。粗壮的树干,皲裂的树皮,沟壑里生长着片片灰白的菌菇,宛如水中游弋的鲤鱼鳞片。

红褐色的栏杆,似乎想锁住湖心岛的风光。然而,从栅栏空隙里溢出的湖光,已足以挽留匆匆过客的脚步。草木葱茏的湖心岛,宛若水中涌出的碧绿水泡,又似慢镜头定格下的涌泉。中心的小岛,像个逃学的孤僻孩子,无牵无挂地漂浮水面。邻近的湖心岛则与岸有拱形钢桥相连,岛上两棵连理枝树,相依相偎,共同走过了无数风雨。步入岛中,侧耳细听,哗哗的波浪声仿佛在诉说一个美丽的爱情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东塘之水通达东海。塘畔小村住着一位贫寒书生,与耄耋老母相依为命。书生在小岛上晨读《诗》《书》,暮诵《五经》,勤耕苦读,志在功名。东海小龙女偶闻清朗书声,声声悦耳,句句动心。循声而至东塘,见俊美书生勤读于岛,便化作红鲤伴游左右,倾情聆听。书生亦投食喂鱼,朝朝暮暮,形影不离。小龙女暗生情愫,爱上了书生。一日黄昏,她化作婀娜村姑,与书生结为夫妻,从此日日伴读,恩爱不移。龙王忽闻爱女私嫁人间,勃然大怒,立命虾兵蟹将捉拿小龙女回宫。正当小夫妻塘边读书时,波涛骤起,汹涌澎湃。虾兵蟹将押着小龙女即将入水之际,书生奋力抓住爱妻伸出之手,一同没入汹涌波涛,一去不返。翌日,小岛上忽生两棵连理枝树,相互扶持,亭亭如盖,一日之间便冠覆全岛。

东塘之美在于天然质朴;而西塘(现名景明湖)之美,则在于人工的巧夺天工。

西塘,昔称遐迩闻名的“小西湖”。有诗云:“上代好人楼太平,下代出个楼景明……田地山塘近万亩,金银财富数不清……”可见楼公家富甲一方,“小西湖”便是他家的后花园。相传,楼景明老母甚爱西湖,然年事已高,不堪车马劳顿。为圆慈母心愿,楼景明亲率工匠赴杭州西湖测绘图纸,于宅后仿建了一座袖珍西湖。“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花港观鱼”“柳浪闻莺”……诸多胜景,足不出户便可尽览。楼景明之孝举,既圆母梦,亦泽被乡里,传为一时佳话。

岁月流转,碾碎了许多旧迹。如今的景明湖,虽仅存昔日“小西湖”的冰山一角,却依然别致幽雅。
湖边仿黄竹的篱笆墙、黄铜色木板墙、斑斓的铁秋千,在镜头下能拍出浓郁的港风。一丛丛绿意盈盈的小芦苇,宛如湿地公园芦苇荡里离家出走的顽童。簇簇青翠的风车草,像是谁家孩子随手插在湖边的无数小风车,在风中旋转。修长的蓝花草擎着紫蓝色的喇叭花,无数小喇叭仿佛在播放卓依婷的《兰花草》。在歌声与风声里,我们步入湖滨的“玄松居”——老楼的盆景培植基地。流里塘村还有“盆景园”、“丹桂园”、“山石奇园”等,使这普通村庄洋溢着无限诗情画意。
水边奇石“小狗照镜”,倒影栩栩如生。枯木造型酷似“非洲裸女出浴”,纹理如水珠滑过肌肤的痕迹。各色盆景千姿百态,灵动传神。迎客松如挥杆击球的高尔夫运动员,三根飘枝似风中舞动的黑缎。另一根雕盆景,状若腾跃的青蛙扑向头顶的蜻蜓。老鸦柿树上已挂满玲珑青果,宛如村姑耳垂上的翡翠吊坠。


玄松居主人老楼正修剪着老鸦柿树,盆上断枝如战败的残兵。他虽一头黑发,发根处已显稀疏银白。古铜色的脸庞刻满如木纹般的沟壑。黑框眼镜后深邃的眼神,透露出官场沉浮的阅历,似乎蕴藏着无尽的人生哲理。他身着灰白小方格短衬衫,戴着紫黑条纹袖套,手握修枝剪。此刻,他俨然也成了一棵独特的盆景。老楼一边修剪,一边侃侃而谈。当我们盛赞其盆景的精美与价值时,他语重心长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的盆景微不足道。永远莫要自视过高。只需默默做好分内事,斤两几何,留待他人评说。”我举镜聚焦老楼,无需拉长焦距,镜头里已清晰映照出他生命的深度与修养的高度。

一列高铁如时光列车,快速掠过镜头。流里塘村搭上了这趟列车,守护住一片美丽富饶的自然风光。这漫野的翠绿,这碧玉般的湖水,是流里塘新农村建设的诗意后花园,是又一个风景旖旎的“小西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