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总在地板上折出一道清晰的界线。线的这边是昨夜残留的阴影,那边是新升的光,像两块质地不同的布料被岁月的手细细缝缀。我常蹲在这道线前发怔,看尘埃在光里翻涌,忽然明白,时间从不是一条笔直的河,它更像老树上盘桓的藤,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就打了个结。
祖父留下的座钟总在整点发出钝重的鸣响,钟摆摇晃的幅度一年比一年小,像个日渐沉默的老者。有次拆开它清理积灰,发现齿轮间卡着半片干枯的花瓣,是多年前祖母插花时不慎掉落的。那抹浅粉被金属咬合得愈发纤细,却仍倔强地保留着春天的形状。原来时间从不会真正吞噬什么,它只是把瞬间揉进永恒的褶皱里,等待某个午后被偶然抖落。

楼下的梧桐每年都会蜕皮,斑驳的树皮卷曲着垂落,露出内里鲜嫩的绿。新与旧就这样赤裸地依偎,像极了记忆里的片段——孩童时攥着的糖纸,少年时折过的纸船,成年后藏起的叹息,都在生命的年轮里层层相叠。我们总以为成长是不断告别过去,却不知那些被时光磨洗的瞬间,早已成了托举我们前行的基石。

雨落时喜欢看窗上的水痕,起初是零星的点,渐渐晕染成交错的线,最后汇成蜿蜒的溪。每一滴雨都有自己的轨迹,却又终将融入同一片湿润。这多像世间的相遇,每个人都是时间长河里的浪花,偶然碰撞,短暂相拥,然后奔向各自的远方,却在彼此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涟漪。
暮色四合时,座钟又开始鸣响。这一次我没有避开,任由那厚重的声音漫过房间。原来时间最温柔的哲学,从不是追赶或停留,而是承认每一个当下的珍贵——正如此刻,光与影在地板上缠绵,钟摆与心跳在空气里共鸣,而我,正站在无数个昨日与明天的交汇处,静静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