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军用水壶
作者/杰克猫王
当早晨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在这把水壶上的时候,上面有点褪色的暗红色的“奖”字依旧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是一把陈旧的有年代感的军用水壶,壶体呈军绿色,一条同样退了色的布带“T”字形把水壶裹得紧紧的,好像生怕水壶会从它怀抱中逃离,不留一点缝隙。水壶虽然看上去陈旧,但它一尘不染,用它独有的色彩勾勒出一段难忘的战火纷飞的岁月。
小时候每次路过郑爷爷家门口,我都能看到客厅墙体壁龛里放着的一把水壶。这是一把陈旧的绿漆水壶,上面一条长长的背带同样被岁月磨损的毫无光泽,但是水壶上面印着的字体却让我很好奇。它的正面印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奖”字,奖字下面还有两个字体小一些的“八一”二字,八和一之间连着一个红色的五角星。每次路过看到它,我心里都在想这是谁用过的水壶?那个奖字又是因为什么得的奖?中间的五角星和我戴的帽子上面的五角星一样,都很好看。听大人们说郑爷爷年轻时当过兵,参加过游击队,打过日本鬼子。有一个周末,我放学的路上又在郑爷爷家门口路过,透过敞开的门看到郑爷爷一只手里正拿着那个水壶,而另一只缺了三个指头的手,正用一块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壶体。此时我走的有点渴了,想进去讨碗水喝,顺便想在他那里解开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关于这把水壶的那些疑惑。我敲了敲门喊一声郑爷爷好,他敏捷地回过头来看到我站在门口,便热情地向我招呼:
“娃儿,放学了!快进来坐会儿。”
说完话他把水壶轻轻地摆在桌子上。我应了一声:
“嗯,放学了,我走的有点渴了想向您讨碗水喝。”
“别傻愣着,快进来。”他又催促道。
我跳过门槛把书包摆在一边,向爷爷要了一碗水喝,咕咚咕咚!三口就把水灌进肚皮,然后抹抹嘴发出一阵满足的快感。刚放下碗我就盯着那把水壶,疑惑地问郑爷爷:“爷爷,您这把水壶真好看,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奖字,这是谁得的奖?那个八一又是什么意思?中间的五角星能不能扣下来贴在我的帽子上?”我用屁股挪了挪凳子,发出一连串好奇的问题,然后用期待的眼神抬头望着他。
“娃儿,你想知道吗?”他弯下腰仔细地打量着我。
“很想,非常非常想,这个问题我老早就想弄明白了。”我提高了嗓音,激动地说。
郑爷爷此时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他突然回过头对我说:
“娃儿,明天,你明天多叫上几个玩伴一起过来,我给你们讲一个关于打日本鬼子的真实的故事。”
说罢,他扬起那只缺了指头的手放在嘴边,用仅存的两个指头捋着花白的胡子。此时天色渐晚,我也感到肚饥了,我便背起书包带着憧憬的表情向爷爷告别。我快步往家走,兴奋的我感受不到书包的沉重,健步如飞。而此时,天边的晚霞是多么的绚丽多姿,鸟儿们开始集结,在黑夜即将来临之前做一次盛大的舞会漫天飞舞。
第二天早晨,清脆的鸟鸣声把我从梦境中唤醒,清晨的太阳已经爬过山岗,田野里弥漫着晨雾,一阵风吹得窗帘摇摆不定,树叶也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弄堂里玩耍的小伙伴们的嬉笑声也像鸟儿们一样聚集,有的在玩玻璃球,有的在跳绳,还有的在叠纸飞机和风车之类的玩意儿。等我加入团队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我们有说有笑谈天说地,说着说着就把郑爷爷昨天交代的事情跟大家分享了一下。大家本来就对郑爷爷一只手缺了三个指头很好奇,现在又听说他要讲打日本鬼子的故事都很兴奋,大家就约定好午饭后两点钟去郑爷爷家拜访,听他讲故事。
午饭的炊烟已渐渐消逝,太阳温和地照着大地,池塘里戏水游泳的鸭子也收起了翅膀,懒洋洋地躺在树底下小憩。有两个小伙伴在门口喊我,问我吃完饭没有?我挺起肚皮跨着方步装模作样地在他们面前摇晃起来,“你看,我的肚皮这么大,中午吃的可多了。”说罢做了个鬼脸和他们厮混在一起,我们又去另外几个玩伴家找人,直到大家凑齐了人头大部队开始往郑爷爷家转移。郑爷爷家的门虚掩着,门口的黄狗看到我们一群人拥挤着跑过来就提高了警惕,它站起身竖起尾巴,朝我们望了望就摇摆着尾巴向我们表示友好。黄狗看我们天天上学路过门口,已经把我们当朋友对待了,时不时会跑过来打招呼,用舌头舔我们的脚丫子。今天看到这么多人涌过来,它开始有点紧张,之后又不知道应该首先讨好谁,于是它把尾巴摇晃的像钟摆,绕着我们转圈圈。郑爷爷听到门口的动静已经把门打开了,他在门口的台阶上打量着大家,然后开玩笑地说:“小八路进村了!”听到这话,大家好像约定好了一样,真把自己当做小八路了,然后齐刷刷地列队,学八路军的模样向郑爷爷敬礼。乐的爷爷前俯后仰,乐呵呵地把这些小八路请进屋内,给大家安排座位。郑爷爷今天看上去精神抖擞,他用军人特有的口气命令大家安静,然后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他那只烟筒,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股白烟,烟气升腾消失在房顶,屋顶上有一块透明的玻璃,太阳从这个口射进来形成一条笔直的光柱,然后在地上遇到阻力摊成一个方形光影,屋子里的细小灰尘在光柱里跳动,和爷爷吐出来的烟气混杂在一起点缀着这个房间。
屋外,黄狗兴奋过后恢复了平静,它依旧趴在门口的树影下,耷拉着脑袋闭目养神。屋内,小八路们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着郑爷爷讲的故事。
那是一九四一年一个深秋的黎明,郑爷爷仰着头回忆着属于他的那段难忘的岁月。那一年爷爷的部队路过安徽宣城,偶遇了一小撮日本鬼子,这些鬼子很凶残,他们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话,横冲直撞。每次路过一个村庄都要大肆劫掠,烧杀抢无恶不作,搅的附近百姓鸡犬不宁,整日提心吊胆。然而上天有云:一物降一物。郑爷爷的部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经验丰富的游击队伍,他们在全国各地和日本鬼子打过很多次仗,了解鬼子的习性。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有了打鬼子的勇气,再加上打游击的战术,对付这样的鬼子爷爷的队伍已经胜券在握。他们和这群鬼子周旋,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休我扰”等战术跟鬼子纠缠了好几日,终于在那一天的黎明时分找到了机会,狠狠打击了鬼子。把这股敌人消灭在了中国的土地上,让他们客死异乡。郑爷爷的一只手缺了三个指头,正是在这一场激烈的战斗中手被敌人子弹打中,后来因为当时战场医疗条件差,加上缺医少药他的三个指头没有保住,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而那把军用水壶原先也不是郑爷爷的,它是郑爷爷的一个很要好的战友留下的,因为他的这个战友作战勇猛,不怕牺牲,屡次立功。在那次战斗前一年的那个八一表彰大会上,郑爷爷的战友得到了嘉奖,奖品有一个奖章,一把水壶,还有一只钢笔和一本笔记本。在现在看来这些奖品算不了什么,但是在那个资源缺乏的岁月里,这已经是很不错了。郑爷爷的这个战友在那次战斗中,为了掩护郑爷爷转移不幸被流弹击中倒在血泊中,他在弥留之际嘱托郑爷爷保管他的这把水壶,郑爷爷用流血的受伤的手抱着战友慢慢僵硬的躯体,痛哭流涕。他没有感受到失去手指头的痛,亲密战友的牺牲却给他带来了无比巨大的伤痛,郑爷爷讲到情深处,滚烫的泪水滑过他布满皱纹的、带着伤疤的脸颊,他用那只仅有两个指头的苍老的手抹着泪水,他对不起战友,要不是为了他也许留下来的应该是他的战友,他的战友是因为他才失去了生命。郑爷爷的自责加重了悲情,我们这些小八路听着故事也身受感染,一个个都留下了伤心的泪水。
郑爷爷的战友走了,那些鬼子最后也都被消灭了,用鬼子的血祭奠战友的牺牲。那把战友留下的水壶郑爷爷一直保存着,抗战胜利后郑爷爷每天都要把水壶拿出来,认真地擦去上面的灰尘,一直到他转业退休后都保持着这个习惯。这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水壶在郑爷爷的呵护下依旧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
这是一段难忘的故事,这是一场生离死别的患难,这也是一段屈辱的历史。这是一个坚定的抗战必胜的信念,这是中华民族同胞们用血肉筑成的、来之不易的和平的世界。
我们珍惜和平,我们不忘历史,我们永远铭记先烈们的英勇事迹,我们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成就告慰英烈,中华好儿女永垂不朽!中华民族天长地久!
如今,郑爷爷已经不在了,他去和战友相会去了。但是,这把水壶还在,它每天都有人来给它擦去灰尘,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把它照的光芒四射。看到这把水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在和平的今天,希望历史不再重演,希望每个生命都好好活着,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