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把远山洗成淡墨长卷。我踩着青石板路往山深处去，鞋跟敲出的声响，惊飞了檐角躲雨的燕子，翅尖扫过垂落的雨帘，溅起细碎的银星。
转过山坳时，雨忽然停了。云絮在天际撕开道裂缝，漏下的光瀑漫过整片竹林。新抽的竹梢还凝着水珠，风过时，千万片叶子便抖落一阵碎雨，打在衣襟上凉丝丝的。竹影深处藏着条溪涧，水流撞在青石上，碎成雪浪，又聚成银链，绕着嶙峋的石根蜿蜒而去。有小鱼从石缝里游出来，尾鳍一摆，便搅碎了水面上的云影。
沿溪行至半途，忽见对岸山壁上垂着道飞瀑。水流从丈许高的崖头跌下来，砸在下方的深潭里，溅起的水雾在日头下映出虹霓。潭边生着丛野蔷薇，粉白的花瓣上沾着水珠，被风一吹，便有几片坠入水中，打着旋儿向远处漂去。想是连日阴雨，溪涧涨了水，原本跨溪的石板桥没了踪影，只剩两根碗口粗的树干架在两岸。我扶着树干慢慢挪过去，脚下的木纹里还嵌着去年的枯叶，踩上去簌簌作响。
越往上行，山路越陡。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偶有阳光从树缝里漏下来，在苔痕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忽闻几声鸟鸣，抬头见是两只山雀，在枝头跳来跳去，尾羽一翘一翘的，像是在啄食新发的嫩芽。行至山顶时，日头已偏西，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气扑面而来。远处的村庄笼在淡淡的炊烟里，田埂上的油菜花谢了，结出饱满的豆荚，风过时，便响起细碎的沙沙声。
暮色漫上山坡时，我寻了块光滑的青石坐下。山月悄悄爬上来，把溪涧照成一条银带，水流声在夜里格外清亮。偶有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提着一盏盏小灯，在竹影间忽明忽灭。想来这山间的夜，原是不寂寞的——有溪声作伴，有山月为邻，还有风里飘来的野花香，在夜色里悄悄弥漫。
下山时，月光洒在石阶上，像铺了层霜。身后的山渐渐睡去，只有溪涧还醒着，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一路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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