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性小说
《筹集子弹》
口述 斯懋仁 整理 楼洪民
早春三月，晨寒犹冽。浦江横溪①至墩头官道间，六名便衣青年疾行，内藏短枪，随一名身形矫健、着深蓝中山装的平头青年直奔墩头乡石碑村。
行至中午，临近墩头南村口，梅江溪石桥边古樟树后，忽闪出四名国军士兵，端枪喝止：“站住！”
平头青年迈着沉稳步伐上前，高声道：“我们是军统特别行动组的，要见金师长。”
那中瘦个子国军排长，腰束手枪套，斜睨着平头青年道：“军统特别行动组？没听说过，金师长哪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平头青年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本蓝色证件，上印青天白日徽章，快速一亮又收回。
排长瞪眼瞅了瞅，仍嚷道：“我不稀罕什么军统特别行动组。”回头对士兵喊道：“不准任何人进入军事防区！”
平头青年嘿嘿一笑，招手道：“带班的，借步，我有话跟你说。”
排长上前几步，刚到面前，平头青年冷不防出手“啪啪”两声，打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排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发懵，一时不知是痛还是羞，气得脸色涨红，对士兵吼道：“快，给我绑了！”
四名士兵举枪对准平头青年：“举起手来。”
平头青年怒从胆边生，敏捷地从内衣掏出勃朗宁袖珍手枪，“呯呯呯呯”四枪，四名士兵应声倒地。不过片刻，几人又爬起来，跪爬到平头青年面前：“好汉饶命，小人不识泰山。”
排长见状，目瞪口呆，没了先前的嚣张，谄媚讨好道：“长官饶命，小的罪该万死，马上带你去见金师长。”
原来，吴山民、陈雨笠、杨德鉴三人，到余逊斋家，求他通过在附近邻县国民党军队中的学生军官，搞一批子弹打日本鬼子。余逊斋对吴山民的联防办事处、杨德鉴的八大队部队作风和纪律深为满意，便派他最为信得过的徒弟加亲戚斯品山，前往浦江县墩头国军63师防区，给师长金吉人送密信。
金吉人师长感激恩师多年栽培与提携，当即深情说道：“恩师与斯先生托办的事，我一定解决，你先回去等候消息。容我筹措后，用暗语与你联系，届时，你带人前来取货。”斯品山当即行拱手礼鞠躬致谢。
过了数日，农历2月初五中午，一封牛皮纸红长方块信封寄到金华罗店斯品山的住所。斯品山拆开信封，见几行毛笔小楷书：“表弟，一向可好。姑姑外嫁所需用的铜器，已购买，放在石碑村倪成德家中，望家里派人去领一下，总用铜钱17000元整，折白洋113两。表兄笔于1944年2月初一。”斯品山看后，下午动身坐火车到义乌诸暨执行秘密任务。
乌色皮火车在义亭车站停下，斯品山平民打扮，腰束黑布条带，离开车站，到义亭老街“丰煜布庄”见到表亲雅文楼大地主王采煜②。王采煜与八大队来往密切，布匹都是通过斯品山与他联络采购。短暂接触后，斯品山戴墨镜离开，前往义亭火车站，与等候的四名队友赶乘另一趟火车前往诸暨。
王采煜带二名保镖，化妆成农民，连夜赶到溪华，把斯品山的密信交给余逊斋、吴山民。
二月初六夜晚，漆黑一片。吴弋江带着吴谨、金德田、沈长生、杨加封③等十八名队员，手持扎绳扁担，从溪华村出发，翻越陡深岭，朝墩头石碑村奔去。
此次中队长杨民经下达重要任务：在半夜前赶到石碑村，领取藏在倪成德家中34箱约17000发子弹。杨民经再三叮嘱：“这些子弹关乎八大队游击战的未来，必须克服困难取回。”
吴弋江等人举手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分队长吴弋江走在最前，警惕观察四周。快到石碑村时，他轻声吩咐：“关掉手电筒，以防万一，进村时大家小心。”虽村庄地处偏僻山区，但国军63师撤退后，日伪军趁势增加岗哨和巡逻兵力。
半夜，繁星闪烁。靠近石碑村时，村口一只浪游狗突然吼叫，队员们迅速隐蔽。吴弋江竖耳细听，让金德田、杨加封悄悄朝狗叫方向摸去。不久，两人回来低声道：“喂了饭团，狗已咽气。”
众人来到一幢灰白色楼房前，吴弋江轻扣铁环，屋里传出低沉声音：“谁呀？”
吴弋江轻声说：“冬溪流水，清澈明亮。”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四十五六岁的士绅倪成德出现，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让队员们快速进屋。
倪成德激动道：“终于盼到你们来了。铜器就在后院地窖里。”他打着手电，引众人来到后院，打开地窖石板，沈长生、吴瑾爬下地窖，看到一箱箱子弹整齐摆放，高兴不已。
“快搬。”吴弋江催促。金德田、杨加封下到地窖，一箱箱接力往上搬移。
就在子弹木箱搬到后院，众人准备转移时，忽闻屋前传来嘈杂脚步声。吴弋江脸色大变：“不好，可能是日伪军听到风声了。”他大手一挥：“停止搬动，分头隐蔽，准备战斗。”
队员们迅速拿起短枪跑到前屋。吴弋江将十八人分成三组，各司其职。脚步声越来越近，吴弋江带人爬上二楼，朝屋外望去，见五六名日本鬼子带着一群汪伪军涌来，为首的是一名便衣汉奸。
近二十名日伪军围聚在倪成德家门口，有人敲起木门，汉奸嚷嚷：“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乖乖出来投降。”
吴弋江没理会，回头对队员说：“准备战斗。”他将六人分成两组，在东西厢二楼窗户边开枪射击。
楼下日伪军不曾想枪声从下往上打，一时栽倒数人，人群散乱躲避。日军小队长气得呱呱叫，指挥日伪军出击。枪声大作，硝烟弥漫。
日军小队长见身边日伪军死了好几个，却无法打到楼上抵抗的人，气得乱喊乱叫，组织日伪军发起攻击。二名日军、五六名伪军冲到门口，吴弋江喊道：“快掷手榴弹。”“轰轰”几声巨响，日伪军横七竖八躺倒一地。
日军小队长见六名日军倒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气得咬牙切齿，命令后面十几名伪军全部压上。
吴弋江见伪军排长指挥人拼命死战，后面增援的人越来越多，焦虑得满头大汗。
这时，杨加封跑上楼来，献言道：“恋战不是办法，我带二组从侧门冲出去，引开敌人，留下的队员趁机转移子弹箱，藏在后山上。”
“好。”吴弋江同意，并带人下楼。
杨加封率六人悄悄摸出西侧小门，朝屋前街日伪军掷了几颗手榴弹，乘着烟雾边开枪边向西跑，吸引日伪军过去。伪军排长喊道：“快追，八大队的跑了。”
留在屋里的十二人迅速跑到后院，打开后门，背起子弹箱，飞快地向后山树林转移。敌人追了一阵，不见人影。鬼子小队长发觉上当，急忙下令回头冲向倪成德家楼房。
就在这时，日伪军冲到门前大场地前，突然遭遇一阵激烈枪声，跑在前面的纷纷倒地。鬼子小队长一看，东西二条小街上来了二股武装人员，进行前后夹击，死伤大半。他疑是遇见了国军正规部队，连忙高喊：“撤退。”
原来，八大队参谋长施枚对杨民经派队员去石碑村挑子弹不放心，心想63师金吉人师长在驻地搬运木箱到倪成德家里，难免走漏风声。墩头是日军重要据点，若日伪军、汉奸探听到消息，岂不麻烦。他叫来楼琦渊中队长，要特务一中队调动二个班，带上机枪，前去石碑村增援接应。
果然，前去接应的二个班刚翻越大山岭，到了山脚，便听到石碑村方向传来激烈枪战声。二位班长急促下令，全速前进。队伍摸到石碑村倪成德家房屋前街，兵分二路，从东西二侧夹击日伪军，打得敌人仓惶逃命。
会合的队员们摆脱敌人增援部队的追击，各自背着一箱子弹，踏上回程，向根据地中心溪华村凯旋而归。
口述 斯懋仁 整理 楼洪民
注①，横溪，墩头等三乡，原属浦江县管辖，1965后合拼到兰溪，今属兰溪市梅江镇。。
②，王采煜，在义亭老街开设“丰煜布庄”，曾专门坐船到上海采购布匹，送到八大队服装厂制作队服和过冬棉衣。
③，杨加封，非常优秀的八大队游击队员，在塘西桥战斗中英勇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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