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坛杯.抗战纪念小说）“退步公”的传说（续三）
文：庸非
（接上）一九四二年的楂林五月十三交流会照常热闹非凡。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炎夏的暑热并没有消退群众赶集的热情。楂林后山日军炮台构筑成功，为了试射一下效果，炮台向着直线距离一千米外的楂林一村通往溪后的下桥头扫射，当即扫死扫伤无数赶交流的群众。顿时悲哭恸天，慌乱逃离中又互相踩踏了无数男女老幼。
退步公急忙驱散店里顾客打烊速回家中，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老爷怎么了？”妻妾见了老爷死灰着脸色，忙扶坐太师椅上。退步公眼珠瞪得滚圆，好像要掉出眼眶，下意识的跳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妻弟也从外面急急闯进来，跟姐姨倆说明了原委。
大家正在上下慌张间，三长工正背着大少爷——刚十岁的大福回来了，看大福满脸血污，二手二脚无力的垂挂着。退一步的小妾婉玉急忙拨开众人扑了上来，“我的福儿怎么啦？福儿，福儿！”三长工道，大少爷刚好散学吃午饭，见店门紧闭，问俺爹呢？有人说你爹回家去了。他就急忙往家赶，我在后面追不上，到处人挤人的，大少爷被人踩踏了，我赶上时，大少爷没气了，“老爷，都是俺的错啊！我怎么就抓不住大少爷呢？”
“啊，我的福儿啊！”退步公顿时跌坐在太师椅上，婉玉也悲呛过度一时人事不省。众人七手八脚一顿忙乱。
处理了大福后事，镇上看来是不能去了，退步公想，就在家里侍弄几亩土地吧，天无绝人之路。楂林的学堂整日里提心吊胆的，退步公想村里请个先生吧，把村里的祠堂改为私塾，众人也觉得可以，于是请了一个金先生教教村里的子女。
一九四三年的七月初七下午，退步公准备召族人祭祖，正安排下人杀猪宰羊，求祖宗保佑这不太平的家人。妻家侄儿跑来说，父亲被日本佬抓去伐木，不堪繁重迟凝了一些，被日本佬活活打死了。大老婆听说胞弟被虐杀，喉咙里滚出“天杀的”就天旋地转一般，失声嚎哭数日，从此哑了疯了，不久听说跌进山塘溺死了，这是后话。
退步公听妻侄儿一说，吩咐一下婉玉好生安慰大姐，急急和妻侄奔五里外的妻弟家去了。第二天才红肿着眼回来，看得出一夜没合眼呢！
见老爷回来，婉玉便扑倒在退步公脚下哭诉，昨天有三个日本佬和几个萧山佬来村里了，祖宗牌坊砸了一地，东西抢走了，九岁的二贵哭喊着不让抢走，被日本佬抓举起摔地上，还补了一刺刀。大姐吓呆了，躲进柴房里面，三个日本佬强暴了大姐，大姐现在见谁都躲呀，可能疯癫了！俺躲得快，否则不知道什么结果！退步公攥紧了拳头，吐了一口污血，血里滚出一颗牙齿。
屋漏偏逢连夜雨，退步公刚缓过一口气，那年八月，大老婆疯疯癫癫跑出去再没回来，后来在山坞一口池塘里，被一个砍柴草的人发现，已溺死数日。
退步公召人抬进堂屋，布置后事，突然放牛长工跑回来说，日本佬估计有好多人往我们村里来了，大家快躲后山去吧。退步公想想也无奈，“好汉不吃眼前亏！”带着三个孩子一家子跟着大家往后山跑。
奇怪这天日本佬好像要住在村里了，放牛长工说，大家只好忍着葡匐在后山，胸口紧贴着沙土，任蚂蚁爬咬。这时三岁的四喜耐不住饥饿，哭闹起来。大家也都用眼光严厉地扫在退步公脸上，退步公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小声地又哄又劝。大家临时逃得急，谁都没带干粮来，孩子却哭闹得更凶起来。退步公把四喜往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手捂着四喜的小嘴。第二天早早醒来，一看四喜僵硬在怀抱里了。家里长工默默替他把四喜就地埋了。放牛长工跑上山来说，日本佬走了，大家长舒了一口气，拖着麻木不堪地身子，急不可耐地跑下山来往家赶，还能赶上大早饭呢！
退步公跌跌撞撞扶着婉玉回家，顿时傻眼了，灶台被推倒了，箱柜衣被稻草撒了一地，坛坛罐罐都被砸了。于是他急忙跑到粮仓一看，铜锁被砸掉地上，大门开着，谷柜粮食洗劫一空。出外一打听，家家情况差不多。
退步公又奔向后院，掀开地窖盖子，还好留着点来年的各种种子，没被发现呢。这个冬天采集点野菜，如果运气好猎上野猪夹几只野兔，兴许还能活命，至于穷人家，估计熬不了多久。
这年十月，风传朝塘义门街有人得了瘟病，为了不连累村里人，族长令那家人关在屋里焚死了。但瘟病还是招魂一样逃了出来，可怖的阴云笼罩在周边。据史料记载，日军在义乌崇山放了鼠疫，几乎绝村众人。虽然退步公天天拜佛求神，那年三宝还是没逃过一劫，死时全身溃烂。退步公也落下小腿终生溃烂的毛病，多方求治难去其根。那一年村里凭空死了一半人口，过去老人说，死人太多，连口薄棺材都难得有享受，也一时无地下葬，都放在殿山背麻车堂山坡上，小孩上下学不敢过那 一带泥路。婉玉因有身孕躲在白峰勾嵊山娘家而幸免瘟病染身。
过去风俗好女不在娘家过年关之说。农历十二月十五，退步公就把婉玉绕开楂林大道接回家来安养。虽近有日寇，死人每天不断，老百姓还是选择平和过个年关。
退步公虽然连失四子，看着已扶为正室的婉玉小妾，年轻漂亮，日渐浑圆的肚子，还是喜形于色，“哎哎哎！”退步公说，“谢老天保佑祖宗厚德，咱老陈家断不致以断子绝孙，香火还有继也！”想到这，退步公时常善心大发，救济这家帮衬那户起来。潜意识里，还是想本本分分过日子，断不致于生出稍微反抗的意识，退 一步说，逼俺上梁山，还远着十五条街呢！
可现实很快就打脸过来了。四三年十二月的寒冬，天气奇冷，雪下得能埋进大腿，这下日寇得躲在炮楼据点不出来吧，难道他们不过年关的，退步公想。（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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